神探再如何神,终究还是不能脱离人的范畴,不像街上摆摊算命的那些半仙,随便看个字,扔几枚铜钱便能斩钉截铁的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来。
天下第一庄不小,毕竟是当年的定远侯府。七进的院落,说是府邸也对,说是园林也不错。不得不说,至少天下初定的那几年,朱元璋对于一干老兄弟们还是不错的,至于后来的事情,说的太多也没什么用处了。
小桥流水,却无人家。
花园的那条人工开凿的小河,蜿蜒着贯穿,从地下来到上边,随着水车日夜不停的转动,又被卷向了不知何处。
水车旁的草地上,衣衫褴褛的老乞丐就那么懒洋洋的躺着,晒着太阳。一只手枕在脑后,另一只手抓着肚皮,那酸臭的味道还是一如既往的刺鼻。
“嘿,一直想着您老会不会哪一天就死在外边儿了,没想到却藏在这儿。嗯。。。倒也是个好去处,能吃,能喝,能藏,也就能活。”
听见这别有深意的调侃,老乞丐睁开一只眼看看说话的人,又闭上,翻了个身:“认错人了吧?老叫花子可不觉得见过阁下。”
“嗯。。。应该是没认错,我这双招子可还没有认错人的时候。【】”打着酒嗝,江进酒在老乞丐的身旁倒了下来,四仰八叉的,将手中的酒葫芦也递了过去:“尝尝?天下第一酿酒师酿的,味道可当真不赖。”
“老叫花子没福气,吃的了残羹剩饭,可下不去佳酿琼瑶。免了,谢了。”老乞丐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今天庄子里边做鸡,老叫花子可得赶早,说不得能捞两块鸡屁股尝尝,去晚了别让那帮小兔崽子给扔了。阁下愿意待着就待着,老叫花子可不陪了。”
江进酒眯眼看着老乞丐迈步,眯了眯眼,忽然笑道:“贾文和,至正元庭一品宰辅,元顺帝,不,应该说是大内总管任笑门下第一智囊,号称毒士,就吃些残羹剩饭,您老那金贵肚子能消化的了?”
老乞丐停下了脚步,站定身形。左右看看,又回过身来。一头缭乱华发,脏乱的胡子在这瞬间有如狮髯,双目精光一闪而逝,复又归于浑浊:“你到底是谁?”
“好说,好说。姓江,草字进酒。”江进酒摇晃着酒葫芦,笑道:“放心,这地方空旷,周围可能有人看着,可绝没人能听到咱们说话。老先生的身份,眼下还是秘密,我江进酒的嘴可是严得很的。”
贾文和冷冷的看着江进酒:“只有死人的嘴才能算是严,活人是管不住自己的嘴的。”
“可惜,老先生现在只是个叫花子,手底下可没人使唤,而您自己的武功也杀不了我。美得很,美得很。”
“老夫还活着,脑子能转,杀人未必就要亲自动手。”
“别这样嘛,帮我一个忙,就几句话,何必弄得鱼死网破?”江进酒挠挠头,呵呵笑道,倒是透着一股子心虚的味道。
“你既然知道老夫的身份,可知道当初任笑想听老夫说话又是个什么价钱?”
“知道,知道。”江进酒点点头:“一个字一两银子嘛,可惜我是个穷鬼,可没那么多钱。”
“那我为何要帮你?”
“老先生当年富甲天下,如今不还是做了个乞丐?钱那东西要那么多也没什么用,老先生就当发发善心?”
贾文和冷哼一声,不予理睬。
“嗯。。。给老先生找个金饭碗如何?”江进酒想了想,试探道:“能保命的金饭碗。”
“金饭碗何在?”
江进酒指着东边的方向,笑道:“东厂。”
“金饭碗?”贾文和缓缓地摇摇头:“那儿可算不得什么金饭碗。建武皇帝和那二傻子大铁锅(元顺帝本名孛儿只斤·妥懽帖睦尔,蒙语意为铁锅)可不一样,那徐如意也不是任笑。
不过老夫当年算是欠他天门一个情,你既然提到了,想来你找老夫帮的忙也与他有关?”
“正是。”
“你且说说,老夫听听。”
听闻此言,江进酒盘腿而坐,直了直腰杆,将南京城自己了解到的消息从王永真,郑家,李飞的死,事无巨细,凡是觉得能扯上点儿关联的,甚至是徐如意的脸色,态度,都一一的说了一遍。
贾文和也坐了下来,闭着眼,静静地听着,也不插话,手在膝盖上不时的拍着,发出“啪,啪”的声响,这是他的习惯。
一炷香的功夫,江进酒将该说的都说了,自觉没有了遗漏,方才住口,顺便将自己手中的酒葫芦又捧到了贾文和的面前,双手。
贾文和睁开眼,看看酒葫芦,又看看江进酒:“说完了?”
“说完了。”江进酒点点头。
“想找北平那几只老鼠?”
“找人是来不及的,找出他们的目的才是关键所在,不然玩呗也不会来麻烦老先生。这应该也是那位厂公的意思。”江进酒看着贾文和,说道:“查人查案是我的本事,但那都是已经发生或存在的。我需要老先生告诉我还没发生的事。”
“脑子还不算太笨。”贾文和颇为赞许的看着江进酒,伸手接过酒葫芦,灌了一大口,说道:“北平与南京,争得是那把金椅子。朱元璋杀了一批,东厂杀了一批,朝廷里边儿剩下的都是些只知道阿谀奉承的酒囊饭袋。北平要是真举了旗子,胜负至少五五之数。对造反这种买卖来说,可就不少了。
北平的五成胜算来自朝廷的无能,朝廷的五成胜算则来自东厂。不得不说,那个小娃娃还是有些心术手段的。
北平这次派的谁来并不重要,布的局却肯定是为了铲除东厂。东厂一除,燕王可就真是天命所归了,这是他们的目的。
前边的手段如何不去说他,此局的重中之重却在一人身上。”
“何人?”
“皇帝。”贾文和悠悠的说道:“老夫说过,建武皇帝不是元顺帝,徐如意也不是任笑。元顺帝再如何愤怒,动不了任笑。而建武皇帝若是发了火,东厂?呵呵,笑话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