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牧将二楼的两间包厢腾出来,简单收拾一番,萧子何就住了进去。
另一间本来是给秦昭阳准备的,可秦昭阳打死也不愿留在酒楼,两人僵持许久,没办法,许牧只能将秦昭阳带回旧屋。
方渊和西门驻军喝酒,还没有回来,许牧嘱咐萧子何留个门,便带着秦昭阳离去。
小镇夜间十分保守,家家关门闭户,街道上也只有几个酒鬼在灯火通透的赌场门前徘徊,显然输了不少,个个都是垂头丧气,无精打采。
油纸伞只能遮住一人,许牧刻意的与秦昭阳拉开距离,半截身子露在雨中,将秦昭阳完全遮住。
秦昭阳因为许牧留下萧子何,很不开心,一路板着脸,不与许牧说话,但在看到了许牧这一举动之后,心里暗骂一声:真小人。
行至半路,突然想起了什么的少年猛地一拍脑袋,沮丧道:“忘记从酒楼里拿一壶酒了。”
秦昭阳以为许牧今日没喝够,轻挑柳眉,没好气的说道:“今晚我可不陪你喝。”
许牧决然的把油纸伞塞到秦昭阳手里,转身朝者酒楼一阵小跑,然后在秦昭阳暴怒的眼神下抱回一坛黄酒,由于泥封被雨水淋湿,水滴快要渗入酒坛,许牧无奈之下,作死的将黄酒递给秦昭阳,示意后者拿着。
秦昭阳在瞪了一眼许牧之后,不情愿的接过,一路无话。
小镇东头添了一座新坟,小坟由一块块桩头垒起,十分结实,在雨水的冲刷下也没有多少黄土流出,坟前干净简洁,显然是有人经常打扫,奇怪的是,小坟并无墓碑,不知其主人名姓。
许牧在坟前站住,从秦昭阳手中拿过黄酒,平静道:“前面便是我家,门没锁,你径直进去就是了。”
秦昭阳好奇的打量了一眼小坟,想了想,放下纸伞,跑向小屋。
许牧拆开泥封,围着小坟一圈,一坛黄酒全部洒出,神情恍惚道:“燕牧无能,让您独居此地,待他日,小子完成老爹遗愿,必为先生正名。”
突然一阵马蹄声响起,由远及近,朝着小屋奔来。
刚回到小屋的秦昭阳面露惊色,身形激动,冰山剑与此同时朝着门外射去。
一剑,一人,一马,一车。
冰山剑迅息而至,老车夫扬起马鞭轻轻挥下,带着秦昭阳十足气力的剑气被冲散的七零八落。
马车速度不减,对着许牧冲去,似要碾碎许牧。
秦昭阳一招不敌,一退再退,脸庞涨红,大口喘着粗气,但依旧将许牧死死的护在身后,流露出从未有过的紧张,“他比紫衣还要强。”
许牧听的懂好赖话,也明白紫衣的厉害,不过他还是将秦昭阳拽到一旁,直面着老车夫,苦笑道:“老师傅不会为了一顿酒钱就要置我于死地吧?”
一声惨痛的嘶鸣声刺破天际,马车在空中划出一个弧度,重重落地,溅起一堆泥水。
许牧问到一股难闻的臭味,看着近在咫尺的高头大马,马脖子和口鼻被缰绳勒的鲜血淋漓,不由得呼出一口气,这才向旁边横移一步。
秦昭阳的手指已经惨白变形,许牧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后者的手指从衣服上抠下,握在手心。
今天来的人还真不少,要不是知道今天是冬至,许牧都想去翻黄历,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
“老师傅,说吧,当日亏损了多少酒钱,小子加倍还给你。”
许牧怎么都不会想到,昔日在文家车队面前胆小怕事的老陈头,会是一个不出世的高高手,可笑他还将这种高手带去了华云轩,更可笑的是,许牧没付钱。
只知道姓陈的老车夫呵呵一笑,尴尬的摸了摸斑白的脑门,略带歉意的说道:“这匹马是今日刚刚买的,我还没有驯服他,惊吓了公子,老头子很抱歉,这样吧,公子与老头子的事情就一笔勾销了。”
老车夫又扔给许牧一个包袱,笑道:“有人让我带给公子的,若是公子日后有吩咐,就去城门口找我。”
然后,留下两人扬长而去。
许牧带着惊魂未定的秦昭阳返回旧屋,后者依旧死死的握着许牧的手心,不敢言语,许牧并不知道,刚才秦昭阳要是再进一步,此刻怕是要与门外的新坟作伴了。
小心翼翼的解开包袱,露出了一封刻有武王府的金黄色奏疏,打开一看,一行霸气潦草的字迹展露在两人眼前。
任燕牧为西平府刺史,即刻前往西平,主管一切军政要务。底下大印鲜红,一气呵成。
秦昭阳稍有缓和,就向许牧提出了一连串的问题:“刚才那个老车夫是谁,你又怎么会认识他,还有要不要将萧子何叫过来,共同商议此事?”
许牧对于自己与陈老头的之间的故事,毫无保留的全盘托出,在谈到自己和陈老头夜逛华云轩的时候,秦昭阳不禁皱了皱眉头,嗔怒道:“你倒是幸运,一路上碰见的都是贵人。”
许牧不以为然,接着道:“任书肯定是真的,不用找萧子何过来鉴定了,再说了,陈老头这种高人,哪有闲情逸致过来欺负我这种小角色,要是他对我心怀不轨,那日恐怕我都到不了中州。”
许牧其实还憋着一句话,老陈头八成是武王府的人。他不想让秦家和武王府之间有什么嫌隙。
秦昭阳美目讶异的看了一眼许牧,也就没有在意老陈头的身份,开心道:“只要你不相信萧子何,什么事都好办。”
被秦昭阳一下子就猜中了心事,许牧觉得惊奇而又好笑。
他留下萧子何唯一的原因,不是因为书生的野心和智谋,而是书生比他刚强,最起码,在感情这方面,许牧确实比不过萧子何。
“你就这么对萧子何没有信心,好歹他也是你未来的姐夫。”许牧打趣道。
秦昭阳冷哼一声,“你不也不信他吗,“你不也是不信他吗,等他真的封王拜相了我再认他也不迟,更何况天下乌鸦一般黑,负心汉遍地都是。”
许牧暗自摇头,这丫头顺道骂了他,嗫喏道:“放心,我会让你叫他一声姐夫的。”
想了想,继续道,“我不是不信他,只是想看看他看见奏疏时的反应,到时,他是否有配得上野心的才能便一眼可知。”
秦昭阳投来鄙夷的眼神,许牧生怕她再说出什么难听的话,赶紧打开了另一封书信。
两封书信,一人手笔,字迹却大相庭径,这封书信上的字体极为温和。
“南域杀家火焰丹,或可让你重习武道。”
是夜,许牧坐在门口的老槐树下,黯然发呆,喜忧参半。
如果可以重习武道,这一次,无论前路多么艰难,他也要走下去,而且,要走的更加坚实。
可是,武良的这份大恩情,他该怎么去报答呢?
难不成,一句义父就可以?
杨天虽然和他明确表示过,周天院有他在一日,便不会被人欺负。
可许牧心里不安,他总不能甩手当个逍遥掌柜吧?
而且,在这片明朗的形势下,他总感觉到一丝危险,仿佛是有人在布置一个局,而且,这个局布置了好久好久。可怕的是,他看不透。
槐树的那边,一群看得见摸不着的白色虚影,一齐聚向了门口的那座孤坟,仰天长啸。
少年并没有察觉。
在东海的尽头,一位书生模样的人缓缓睁开眼睛,轻视道:“被燕秋藏了这么多年,你们也该去阴世报道了。”
门前有槐,百鬼夜行。
…………
当方渊醉汹汹的回到西门酒楼,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脚,睁眼去看。
一个瘦弱书生躺在地上,不知死活。
方渊尖叫一声,跑出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