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曼半靠着坐在坐榻上,望着殿里,正忙着收拾餐桌的宫女和太监们。
他们中大多数还是专心地忙着手中的活计,但少数却心不在焉,总是故作无意地偷窥向德宣的这边瞥上一眼。这都被林曼看在了眼里。
“殿下,奴婢服侍您午睡吧。”宫女蓝心看着无所事事的太子殿下道。
“不了,随本宫去问候父皇吧。”林曼望了一眼殿外的太阳,已稍稍西斜,只要不是正当午,魂魄便不会受到惊扰。
蓝心愣了一下,以往,太子都是喜欢睡上一两个时辰的,把问候皇上的例行公事当作任务一般能拖便拖。没想到,今日太子的性情大改。
德宣站起身,见蓝心仍一动不动,黑着脸问,“怎么?有什么不妥吗?”
“没,没有,奴婢蓝心遵旨。”蓝心说着赶忙出了殿,传来步辇。
德宣坐在步辇上,命人将步辇上的珠帘放下来。
太监阿旺边放下了珠帘,凑到德宣的耳边,小声说,“殿下,去长安殿前,要不要先去芙华宫呢?”
德宣隔着珠帘瞪了他一眼,没有作声,步辇继续朝长安殿走着。
林曼没有责骂阿旺,是因为她知道,这次阿旺确实是好心,让德宣尽量少挨温皇后的训斥和责骂难道不是好心吗?
到了长安殿,德宣从步辇上下来,看着熟悉的殿门紧闭着,林曼感到了一丝凄凉。
“太子殿下,今日皇上下旨,说殿下不必每日都要前来,每月最末一日过来一次便好。”殿门的侍卫说道。
“今日,本宫有要事向父皇禀报。”德宣说道。
“请太子殿下恕罪,皇上的旨意奴才不敢违抗。”侍卫没有前去通报的意思。
德宣往里张望着,大喊道,“父皇,父皇……”
这时,小安子从殿里慌慌张张走出来,一根手指放在唇前,“嘘……太子殿下,莫要叫喊。”
林曼看到好久不见的小安子心生欢喜,走上前去,“小安子,皇上怎么样了?”
小安子愣住了,低头看着素来对皇上畏之如虎的太子殿下,今日竟这般关心起皇上来,而且他说出口的不是“父皇”而是“皇上”,实则把小安子惊到了。
“父皇的龙体可还好?”林曼觉出了问题所在,赶忙改口道。
小安子行礼道,“太子殿下,皇上一夜未合眼,这才刚刚睡下了。”
“我能进去探望父皇一眼吗?只看一眼,我便离开。”德宣眼泪汪汪地祈求着。
小安子觉得哪里不对劲,德宣看起来和往常不一样,但想到温皇后和近些天德宣在处理朝政时的做法,小安子还是没有把德宣放进去。
“请太子殿下见谅,皇上睡前刚刚颁了旨,所有人等没有皇上的口谕,均不能进殿,太子殿下例行的每日汇报政务一事取消,可准殿下每月月末一日前去问安。”小安子说道。
林曼自然知道皇上向来说一不二,没再为难小安子,而是上前一步,往小安子的手上塞了一个字条,这个字条是林曼午膳后信手写来的,本是打发时间,没想到此刻竟派上了用场。
小安子岁数虽不大,但毕竟是跟在皇上身边的宫里的老人儿了,非常麻利地将手里的字条变戏法儿似地塞入了袖管。
“哈……”德宣回到东玺宫后,坐在木椅上,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欠。
“奴婢蓝心扶殿下去午睡吧。”宫女蓝心走到德宣身边说着。
德宣站起身,迷迷糊糊地说道,“你们都退下吧。”说完,朝寝殿走去。
林曼坐在寝殿挨着窗前的坐榻上望着窗外……
看到阿呆从宫门进来,林曼迅速地走向卧榻,躺下来扯了锦被盖上了。
“殿下,殿下……”蓝心在卧榻边上喊着。
德宣揉了揉惺忪的眼睛,“何事?”
“阿呆公公奉皇后娘娘命,请太子殿下前去芙华宫。”
德宣懒洋洋地站起来,蓝心动作麻利地为他整理好衣衫,又神速为他梳好发髻。
“这边的头发不是很整齐,重新梳理吧。”德宣坐在铜镜前,指了指头部左侧的头发道。
蓝心看了看,并没有发现哪里有不妥,但看见铜镜里太子阴沉的脸,赶忙又将刚刚梳好的发髻放下来,重新梳理。
太监阿呆候在殿前有些不耐烦,问道,“阿旺,去看看,怎么殿下还不出来。”
“是,阿呆公公。”阿旺应声后,赶忙进了殿。
“殿下,阿呆公公让奴才看看殿下是否已准备出发去芙华宫。”阿旺进来禀报。
蓝心拿着木梳的手抖了一下,德宣生气地斥责道,“催什么催!”
阿旺听到了里面德宣的怒吼,不屑地撇撇嘴,看向了一旁,吐了一口口水在地上。
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德宣终于从殿内走了出来,看到阿呆正在殿外望着宫门的方向候着。
“走吧,怎么本宫出来了,你倒是不急了?”
阿呆一副老成的样子,甚至连身都转过来呢,便说道,“奴才不敢,奴才是怕皇后娘娘等得着急,请殿下恕罪。”
阿呆边说边转过身,说完时才把目光落在太子身上,霎时间,如遇冷箭般躲闪了。阿呆顿时觉得浑身不自在,刚才的神气立马收了起来。
“阿呆,自打阿超过世后,你在母后身边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过吧?”德宣坐在步辇上,把一只脚伸在了扶手上,距离跟在一旁的阿呆很近。
阿呆低着头,回道,“日子一天比一天好,是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庇佑的结果。”
“知道便好。”德宣说着,用手拍了一下腿,把脚收了回来。
蓝心和阿旺低着头紧跟在太子的步辇后面走着。
到了芙华宫,温皇后正一脸忧思地坐在正殿上喝着茶,看到德宣前来,脸上不但没有喜色,反而多了一丝怒气。
“儿臣给母后请安。”德宣跪在地上,毕恭毕敬地行着礼。
“德宣,你可知今日之错?”温皇后把玩着手里的茶碗,冷冰冰地问道。
“儿臣不知。”
温皇后把茶碗停在半空中,吃惊地望向了德宣,林曼也望向了温皇后,简单的一句话足以让温皇后动容。
“你不知?”
“母后请直言。”
“你为何私自前往长安殿见你父皇?”
“见父皇,向父皇陈述每日朝政,是儿臣每日例行之公事。”林曼说着,望着对自己充满疑虑的温皇后的眼睛。
温皇后从坐榻上站起来,走到德宣身边,想要拉他起身,但手刚放到他的胳膊上,只听德宣“啊”的一声。
“怎么了?”温皇后赶忙问道。
德宣故意往后躲了躲道,“无碍,无碍……是儿臣失礼。”说着,将一只手放在刚刚温皇后碰到的肩膀上。
温皇后拉着他坐回榻上,轻轻将他肩膀上的衣衫褪下,德宣肩膀的一块淤青顿现眼前。
“这是怎么了?如何受伤的?”温皇后皱着眉头问道。
林曼装作异常害怕的样子低着头不说话。
终于,在温皇后的逼问下,德宣说出了口。
“你不要记恨舅舅,他也是为你着急心切,一时失了手。”温皇后说着,“他定是无意的。”
德宣抬起头看着温皇后的脸,点了点头,“舅舅一向为儿臣好,儿臣都知道,若不是儿臣太笨太傻,在朝堂上没有很快看清舅舅给儿臣的指示,舅舅便不会这么着急了。”
温皇后点点头,帮德宣整理好衣衫。
“你今日去长安殿时,可见了小安子?你给他递了什么?”温皇后问道。
“母后一直教导儿臣,要儿臣学会收买有用之人,儿臣给了小安子一个金元宝。”德宣说道。
温皇后哈哈大笑起来,“真是本宫的傻儿子,金元宝?啊哈哈……”
东玺宫里,所有的宫女和太监都被召进了正殿里,有的有气无力地傻站着,有的和身旁的宫人在嬉皮笑脸地小声闲聊着……
德宣手里持一把木质的弹弓坐在木椅上摆弄着,直到殿里的宫人都安静下来了,他才朝宫人们一个一个地看去。
“小陶子,今日若本宫赐你一死,你可有什么冤屈可说?”德宣把手里的弹弓上好了一颗小石头,直冲着太监小陶子。
刚才还在和旁边的太监在小声攀谈的小陶子,一下子跪倒在地,哀求道,“殿下,奴才不知犯了何错,求殿下息怒。”
“作为奴才,第一要做的是什么?”德宣问道。
“忠于主子。”小陶子随口而答,说完他的脸色暗了下来。
“啪!”
德宣的弹弓发射的一颗小石头直接打在了一个玉瓶上,从桌上摔下来,碎了一地。
殿里的宫人们都战战兢兢起来,低垂着头,几乎不敢出气。
“拉出去,斩了,找了干净的地儿埋了。”德宣说道。
“饶命呀,太子殿下,饶命啊,奴才只是按照皇后娘娘的吩咐办事的,从来不敢背叛殿下……”小陶子大喊着。
德宣丝毫不为小陶子的叫喊所动容,门前的两个侍卫进来,将他拖了出去。
德宣从木椅上站了起来,围着满殿双腿发抖的太监宫女们转了一圈,回到木椅旁,把一只脚蹬在了木椅上,冷冷地说道,“之前的事,本宫一律不会追究,但从即日起,若再有人吃里扒外,别怪本宫不客气,今日算是便宜小陶子了,斩刑是最舒服的死法了。”
东玺宫的正殿上,宫人们黑压压地跪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