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两个人便各自沉声介绍起自己在这十数年的经历。
那左手的书生模样的中年人,俨然便是官塾的老孙头,孙仲康。之前正在为此人斟酒时脸上满是谄媚油滑,此刻却十分的坚毅和干练,前后刹那之间就判若两人。只是不知道,油滑才是真正的孙仲康,亦或者坚毅只不过是老孙头的表演。大概在他自己来说两者都是真实的自己,两者互为表里,都是他作为暗谍赖以生存的本能。
这两人都是一个神秘组织很久以前就安插到永安州的暗谍。他们之所以被称为暗谍,是因为自从他们接受了这个任务之后,就和他们的组织切断了所有的联系,在那之后,不会有人为他们提供任何形式的支持,更不会有人和他们进行任何形式的联系。而他们自己,也不用做任何可能会暴露身份的行动,不用发展新的人员。千里跋涉,隐姓埋名,就这样日复一日的过着普通人的生活,就像一颗看似已经死去的千年古莲的种子,直到有一天被组织用特定的方法,重新激活。
他们这永安州的激活方法是使用特殊技能。这组人从小就开始服用特定的药物,这种药物不会对身体产生什么损害,它唯一的效果就是只会对一种稀有的植物产生过敏反应:喷嚏不止。在一阵不停的喷嚏和奔流的鼻涕眼泪之中,相隔了十数年的两个人再次相认,这个场景发生男女之间,是缠绵的浪漫;发生在暗谍之间,则是残酷的坚韧。因为当初主上精心挑选出来分派到永安州的暗谍共八人,而能够幸存下来的,只有着眼前的两人。其中的艰险和残酷。
“主上得知,这次永安州秋比之前,东南诸路各州军政都颇为不平静。有消息表明,大周朝廷很有可能派出亲王一级的权贵,很有可能已经到达永安州。这让主上颇为困扰。本来如果情况仅是如此的话,也许无需启用你们。可是我们在永安州衙门的人却没有得到任何消息,而这个情况有可能对我们非常重要。所以主上派我来启用二位,并尽力协助二位办理好这个差事。”
这时,在右手边的那个一副虬髯,外表粗豪的黑衣壮汉抢先拱手说道:“沈先生客气了。先生是主上派来的,此事自然应该以先生主持,我和孙教习定会进效全力相助先生。事成之后,还望先生在主上面前为小的多多美言,属下定不负先生提携。”
那沈先生听了此话,似乎非常满意,嘴上仍然是客套了几句:“秦押司所言太过生分,你我均是尽心为主上效力,生死不惧,这便是刎颈之交,哪里称得上提携。”可是却不见对秦押司那自称下属的言论发表一字评语,显见对着孙琴二人如此上路很是满意。
那沈先生此刻哈哈笑着端起酒杯,向着这两个新下属示意三人同饮。待得这酒液刚一入喉,脸上表情变化倒是不大,但那两条紧皱的眉毛就惬意的舒展开来。旁边的二人见状相视一笑。
孙仲康连忙凑趣道:“范先生许是不曾饮过此酒。此酒名为翡冷翠是有些由头的:此酒为鼎香楼独家酿制,源于大周高宗年间,距今已经有900多年,可称得上千年佳酿。这鼎香楼卖酒的酒牌酒旗,均是大周高宗皇帝钦赐。就是那外面悬挂的那面,也是宫里面隔上些许年就会颁新的来挂上的。”
说着端起一个翠绿的酒瓶:“这酒自也非凡品,其一酒色碧绿清澈,用这莹润的琉璃樽盛着酒液,岂不是就如同上好的翡翠!”然后又将自己手中的酒杯举起。将那外壁上凝结的那层细小水珠指给那人详细观看:“其二,便是这酒的饮法颇为与众不同,范先生请看这酒杯外壁的水汽便知,这酒冷饮为佳。是以非但不能用金属酒器盛放,而且不能暴露过久,这样都会让这酒水变热,就没了清冽滑润的口感风味。”
秦押司听了此话,急忙抬头看着凡先生的表情,嘴中却像是在斥责孙仲康一般:“孙教习这话就有点小觑了范先生,范先生为主上办事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就只那东京城什么名楼酒肆没有去过,什么样的美酒佳肴没有尝过,我们这等穷乡僻壤的粗酿浊酒,大人哪里放得到眼里去!”
那范先生却哈哈一笑:“二位误会了。我当初申斥那店伙,非为别个,只是想要惹得他嫌恶,因为我看这店伙非常殷勤,若是别个客人,怕是要打赏的。可是你我不同常人,来这里也不是为了品尝美酒佳肴,而是谈些个机密事情。如果那店伙照这些寻常客人般殷勤不断,只怕有些话被他听了却是不妙。现在想是把他得罪了个狠的,我们就能落了个清净,岂不是正好!不过,这酒水,确实真个不俗。待得此间事情马到功成,咱家定要在请二位来此开怀畅饮,共谋一醉,可好?”
那孙仲康脸上立刻表现出了一副焕然大悟的表情,竖起拇指用着十二分钦佩敬仰的语调赞道:“沈大人之心思缜密,料事于先。我等目光浅薄,实在是见识不及大人远矣!惭愧,惭愧的紧啊!”言辞之恳切,表情之沉痛,很是感人。
那秦押司听了,心中大是佩服。暗道这姓孙的真是狡猾如狐狸,也许早就看出那姓范的意图,故意自己露出把柄让人家去抓,然后自贬之余,正好趁机对那范使者大加吹捧,真个行云流水浑然天成一般,这谄媚的功夫,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