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远是知道鼎香楼的位置的,凑巧,这鼎香楼是海晏村范家的家传产业,而那翡翠冷,虽然同是产自海晏村,艾远至今没得机缘品尝。倒是因为经常参与帮助送酒到鼎香楼,早就对酒楼了然于胸;和几个同是海晏村出来的店伙,更是颇为熟络。只是后来艾远进了永安官塾后,来往的就略少了些。只是偶尔几次通过鼎香楼的伙计送来一些日常用度。
这不,刚走近那被高挑着的数盏巨灯照得非常明亮的酒楼门口,就迎面碰上了一个看来满面殷勤笑容,正要上来招揽的青年伙计。待的两人走得近些,艾远就认出那人叫范舒杰,是范家的一个庶出的近枝子侄,虽然学业上一无所成,但是人确是非常精明能干,在这十数个店面伙计中倒是出类拔萃。艾远在这鼎香楼中,就是和范舒杰很谈得来的,这一见面自是非常高兴。
被范舒杰牵手步入大堂,来到一个略微偏僻的地方才坐下叙话。互相说了各自的近况之后,艾远就直截了当的将自己来寻孙仲康的目的说了出来。这范舒杰虽是去官塾找过艾远一两次,但是之前却没有见过孙仲康其人。听得艾远描述的样貌,略一回想,便道:“是了!原是此人!”
随即又有些愤愤然的说:“想不到这孙教习一介斯文,怎的结交了个粗鄙无礼的外地商贾。那商贾的那份嘴脸,太是恨人!”于是愤愤然将刚才受辱的事情约略的讲了出来。
此时的范舒杰看上去仍是余怒未消的样子。想来这鼎香楼和翡翠冷不仅是他们范家人的产业,是他赖以维生的保障,实际上,这种寄托,也导致这里的一切早已就成了他们心中的骄傲。今遭被人如此轻慢,如果不是从事的就是笑脸应人的行当,这口气实在是不好忍的。
艾远也是觉得那商人过分嚣张,但同时又觉得有哪里不对,透着有一点不合常理。便好言开解了两句,看似随意的问道:“七哥,这商贾是何时到的?”七哥,是范舒杰在家中的排行,以前在村中大家都是这么叫的。艾远自然也这么叫。
范舒杰毫不迟疑的回答说:“一个多时辰之前。应该是酉正三刻左右,孙教习与另一个客人先到的早就定下的雅间,雅间是那另一秦姓客人定的。他们先点好了酒水菜肴,倒是连茶水果子也没有叫只是在里扯闲。差不多一刻后,也就是戌初时这人才到。我记得清楚,领他上楼时,刚巧戌初的钟声响了。”伐纣的计时方式,一天用十二地支的来表示共计十二时辰,96刻。戌时,相当于现在19到21点。每时辰又分为初、正两个时点,正好合一个小时,每小时4刻、那么酉正三刻就是18点45,戌初是19点,戌正指的是20点,这种计时方法对于艾远来说并不算太过突兀。
这里面不合情理的地方真是很多:首先,定下雅间的不是永安学塾的孙仲康,也不是那个外地客商,而是另外的那个姓秦的,不知其人是什么身份,但是与艾远在学塾那里所了解的孙仲康的东局就有了出入;其次,两个人这么晚到鼎香楼,想必已是饥肠辘辘,可是没有先要些点心充饥,想必不单是为了能省下些许银钱;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按照一般常理而言,那客商作为应邀赴宴的客人,应该没有道理指摘主人已经定好的酒水,并且是当着主人的面,责难店伙,这种表现简直是对主人的轻慢,就是最不合理的地方。
即便如此,艾远也不便就此对孙仲康的客人多做抨击,同时他也明白,范舒杰也并不会真的为这件事作出什么太过激的事情,毕竟他从事的就是笑脸迎人的店伙职业,这样的素养和忍耐还是有的;而且这些年每日里迎来送往的都是客人,比诸今日还要不堪的恶客,也不是没有遇到过。往日里哪怕受到更大的委屈,最多也就是向艾远,或者其他的朋友诉说一番而已。
既然知道孙仲康还在上面饮酒,倒也不便去贸然打扰,艾远只能在下面等他们出楼时再去见面。这时候莱酒店的新客也十分稀少,一段时间未曾见面的两人随口聊起来这几月村中的变化,店里的趣事,学塾里的见闻,毕竟两人还都是少年,不一会儿都是眉飞色舞,此刻两人心中那些不快的事情都丢到了九霄云外了。
正在聊的开心,就听到楼上有个略粗豪的声音唤到:“店家,会帐!”范舒杰急忙轻推一下艾远:“便是此人了!”转身便高声应诺了一句,手向后向着艾远轻轻致歉似的一摆,便轻快的跑开了。真是个勤快敬业的家伙。
果然不一会儿,从楼梯上传来几个人的笑声,以及明显是酒足饭饱后的略显迟钝的脚步声。从九哥不断的殷勤提醒客人下楼梯注意脚下的声音中,可以看出客人们对鼎香楼的酒馔很是满意,那打赏的银子肯定也正在九哥的衣袋里欢叫着呢。这可以从范舒杰将这三人殷勤的送到酒楼门口后,才又满面堆笑去伺候另一桌要会帐的酒客,就可以看得出来此时他心情已经转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