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晔是村子里的接生婆给接生的。

    生产时，姜晔一声也没叫。让一旁帮忙的舅妈和堂嫂很是意外，她们私下议论：“看着娇滴滴的，以为要呼天抢地呢哎呀呀，这真是”

    “是呀，前天富喜子家的也生了，嘶喊得隔几条街都听得见，五大三粗的一个婆姨！”

    姜晔不叫，她叫给谁听呢？疼她的人，她的亲人们，都不在她身边啊。

    阵痛把她折磨得透不过气来，嘴唇都被她咬破了，就又去咬被角以前她连打个针都要大喊大叫的。以前打完针，立刻就有热毛巾奉上，局部热敷。

    坐月子，没有鲫鱼汤、猪蹄汤，没有荤素搭配的饮食，她娘家嫂子所享有的一切生产待遇，她都没有。鸡蛋还是堂嫂送过来的，用一个盘子端过来的，想也知道，一个盘子能有多大的容量、能装下几只蛋呢？不过，礼轻情意重，姜晔心里是感激的。

    两个大姑姐也来了。二姐家不富裕，拿来了一袋小米，30个鸡蛋，两袋钙奶饼干，还有10块钱三姐家是养鸡户，却只送了20个鸡蛋，5块钱。

    二姐，二姐，我将来一定要好好报答你。不为别的，为了那钙奶饼干啊！姜晔的内心分外感动。饼干，分明不是此地月子里人的饮食，那是给没长大的孩子准备的零食。姜晔感受到了久违的亲情。

    二姐留下来伺候月子，每天让姜晔吃五顿饭，小米稀饭、小米稀饭、还是小米稀饭稀饭里煮进海带丝、豆腐干、红薯或是土豆，虽然素了点儿，却都是健康食品，营养丰富。

    月子里的人都是很能吃的。姜晔长这么大，从来也没有过这么好的胃口。她想着，自己多吃一口，宝宝的奶水就会多一分。

    不跟嫂子比。我不比。姜晔想。我哪怕就是光喝水，我也要把我的血都变成奶水。

    果然，她的奶水非常充足，宝宝的小嘴吸允着左边的，右边的呢，就会像是自来水的龙头，不停、不停地流出。

    富喜子的婆姨奶水不足，还专门拿来个罐头瓶接那多余的，回去好给他家孩子喝。

    有子万事足。姜晔再也不为那个赌徒操心了。不能让他气死自己。她如今有宝宝了，怎么她都要活下去，高高兴兴地活下去。

    那天晚上来了个不速之客。他们家的传奇人物二哥，下山来了。他跑到山里小两年了，高利贷者逮不到他，恨得牙根儿发麻。毕竟20万不是个小数目。高利贷者放出的眼线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他，便一路追踪着他。他早听说了三弟的婆姨刚生完孩子，聪明如他便立刻想到，再怎么样，你们还能跑到月子人的屋里来抓我吗？

    二大伯子来避难了，圪蹴在房间的那个角落里。姜晔心中不快。

    高利贷的马仔们并没有二哥期待中的客气，他们咣咣咣地拍打着房门，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骂咧咧。

    孩子被惊得哭起来了。这宝宝可娇惯的很呢，平时姜晔他们说话都是低声耳语的，生怕会吵到小宝宝。

    姜晔无奈对着门外说道：“屋里有没满月的小婴儿，还有我这个产妇，你们能不能别闹了？这像什么话？太不像话了！”

    外面接话道：“是你们家不像话吧？大伯子藏小婶子屋里，还是坐月子的小婶子呢！嘻嘻，俺们今天算是开了眼了！你怕闹，那你就让他出来吧。俺们好不容易逮到他，俺们抓了他好领奖金去啊！”

    二大伯子坚持不出去，知道出去准没个好儿。因此厚着脸皮躲在角落里，能挨一时是一时。

    吵吵嚷嚷的，足乱了两个多小时。

    见宝宝哭声不断，姜晔心疼得要命，也恨得要命，终于忍无可忍，要下逐客令：“这破屋子，连个后窗都没有，是能上天啊还是能入地啊？这么闹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早早晚晚都是要面对的。我先说下，我的孩子不能再受惊吓了，绝对不能！”

    二哥听了，只好犹犹豫豫地站起来，眼睛却看着三弟，一心指望三弟发话收留他。

    三弟倒是没有那个意思，他毕竟也是心疼孩子的。

    二哥无奈，只好开门走出去了。外面的人早等得不耐烦了，只听一阵噼里啪啦，外加惨叫声，慢慢远去了。

    姜晔安抚着孩子，赶紧让他吃奶。刚刚二大伯子在屋里，姜晔怎么都不能解怀，就这么眼睁睁地让宝宝饿着。

    宝宝的小嘴使劲儿吸允着，没一会儿便哭起来了，因为，任他再怎么努力，也没能喝到。

    姜晔急了，实在搞不清楚状况哇，便大哭着让孩子爸爸赶快去把堂嫂请过来。

    堂嫂一来便说道：“这是回奶了。坐月子的产妇最忌讳见到陌生男人。孩子也怕呀。我刚刚在屋里听了半天，你们怎么能让他进来呢？太不懂事了！”

    姜晔哭道：“嫂子你快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做才能再有奶呢？”

    堂嫂有点犯难，说道：“挺不好办的。不如明天找医生来吧，让他给开个发奶的方子。”

    姜晔转脸就对孩子爸爸说道：“别等明天了，你马上就去，赶快把医生请来，快去！快快快！”又对堂嫂说：“嫂子，麻烦你去二狗家，帮我买点儿鲜牛奶来。”

    两人领命而去。姜晔一边哄着宝宝，一边骂那个没天良的二大伯子。

    村医很快就来了，给开了个中药方子，但是得等天亮以后才能去县城抓药了。

    姜晔便在脑子里迅速过着以前看过的文章。幸亏她兴趣广泛，读的杂书比较多。她便想起来，曾经在一本杂志上看过一篇文章，说是一个嫂子，要害她没出阁的小姑子，便在小姑子的饭菜里放进去蚂蚁，然后这小姑子竟然流出了。

    第二天早晨，等二姐来了，姜晔简要地把昨晚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二姐气坏了，嘴不停地骂着那个自私无耻的二弟。

    姜晔却拦住二姐，说道：“回头咱们有的是时间骂他，现在最紧要的是奶水问题。二姐，麻烦您去帮我捉一些蚂蚁回来，越多越好！”

    二姐不解，问道：“蚂蚁？作甚用？”

    姜晔简明截断地说道：“催奶的。”

    二姐将信将疑，却也不耽搁，马上就行动起来。

    幸亏已是四月初，蚂蚁已经出洞了。二姐拿一些饭粒做诱饵，一会儿便招来许多蚂蚁。大妈和堂嫂在旁围观，都好奇着，说这城里的婆姨就是有新鲜主意。

    然后二姐就端来一碗稀饭，照例是小米稀饭，与以往不同的是，里面多加了一味料，蚂蚁，黑乎乎地漂了一层。

    姜晔看了看，一咬牙、一闭眼，喝中药似的仰脖灌下。喝完紧闭着嘴巴，示意二姐给她拿水来，咕咚咕咚赶快喝几口下去，压住了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