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卫军首领吴浩泽这几日正大张旗鼓地举办他的寿宴,据说是庆祝他三十岁的生日,作为宴会主角,吴浩泽穿着十分朴素,只一身黑色便服,头发随便扎起,身上也没什么贵重的配饰,宝剑放在身旁。他本人只远远的坐在角落里,看着像个江湖游侠,可挺直的腰板和平静的神情却给人一种不同寻常的感觉,特别是那眼神,像狼一般锐利,让人不敢直视。
说是大操大办,不过是请来客到醉仙楼里吃流水席罢了,连个唱曲助兴的都没有,不免让人扫兴。宴客三日,仅请帖就发出五百多份。所请的人身份各异,大都都是他的故旧,或新任将佐,或一起征战的士兵。可怪的是,宾客们先前并未安排座位,都是来了自己找地方随便坐,人来人往,伙计们应付不过来,场面有些混乱,竟常常有朝堂大员和无名小卒在一张桌子上吃席的,倒是一大奇闻。
吴浩泽也不言语什么,只顾低头吃菜,对来客点点头便请他们去吃席。他一向行事乖张,人们也就见怪不怪了。
今日已是宴席第三天,下午未牌时,仍有许多客人来拜贺,酒楼东西廊下五光十色地摆满各家的礼盒子。吴浩泽概纳不辞,家下人等无不诧异:自家大人平素不知人事,也很少与同僚走动,既不送礼,也并不受任何私礼,今儿怎地一反常态?
等到傍晚孙斐和泰恒裕带着兵卒来贺寿时,亲王大臣们早已吃毕离开,酒楼里宾客已经散了大半,其余的大多是属下的一群副将、参将、游击、千总,这些人因为未获钧令不敢擅离。同时留下的还有许多吴浩泽的亲信,都是跟吴浩泽上过战场的人,他们有的在禁卫军当差,有的品秩早就超过他了,但仍对他十分礼敬。众人趁着酒劲,在酒楼里赌博厮闹,好不快活。吴浩泽只时不时地看看他们玩闹,并不阻止。
孙斐和泰恒裕让兵卒们守在门外,两人均是一身戎装走进酒楼,楼中在座的大多都是军队出身,看到两人身上的铠甲和手握着的宝剑,十分忌惮。几个性急的直接上前,拦住孙斐和泰恒裕,怒喝道,
“你们二位,哪有拿着剑参加人家寿宴的,是来闹事的么?”
‘嗖’的一声,孙斐的剑微微出鞘,锋利的剑光令在座的人无不失色,“我们是吴将军的老朋友了,今天来给吴将军贺寿,顺便求他些事情。”孙斐看着吴浩泽,笑道,“是吧,将军?”
“诸位不要生气,我们办完事情马上就走,绝不影响诸位吃酒。”泰恒裕在一旁打圆场,又拱拱手,“将军,诞辰大喜啊!”
吴浩泽也不说话,只瞟了两人一眼,锐利的眼神让两人觉得有些不自在,看完后便又拿起酒杯喝酒吃菜。
不甚明朗的态度让气氛有些尴尬,拦路的兵卒见吴浩泽不发话便也不让道,一时间孙斐和泰恒裕只得直愣愣地站在那里,上前也不是回去也不是。好在酒楼掌柜的圆滑世故,赔笑道,“来的都是客!两位既然来了不妨先敬寿星一杯酒吧!”
孙斐此时急于夺走吴浩泽的禁卫军统领之权,好控制都城。此时也顾不上什么规矩,一把推开拦路的兵卒,带着泰恒裕直奔到吴浩泽的桌前,随手拿起一个盛满酒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笑道,“将军今年有好运气,小弟祝兄长步步高升,官运亨通。”
一语双关,应该明白了吧。
吴浩泽放下筷子,只拄着下巴看着孙斐和泰恒裕的一举一动,棱角分明的脸上毫无波澜,对孙斐的暗示毫无反应。
“我不想升官发财,只要能打仗就行了。”吴浩泽不冷不热地说道。
“这怎么行,之前咱们说好的。”暧昧不明的气氛和紧张的战局让泰恒裕有些承受不住,平日里温文尔雅的他此时也有些急躁,压低声音对吴浩泽说道,“之前你收曹大将军十万两银票的收据现在就在我身上,快点把禁卫军的令牌给我们,不然让你好看!”
“恭喜兄长,今天上午给曹大将军为你特地求得恩典,明天就给你来送圣旨。”趁着间歇,泰恒裕连忙大声恭喜吴浩泽,似乎有意让在座的人都听到,“圣旨已经拟定了,着吴六一实领兵部侍郎缺,并加尚书衔。禁卫军统领一职暂由孙斐代任。”
突如其来的好消息令在座众人都十分惊讶,纷纷祝贺吴浩泽升迁。
“本应再敬将军一杯喜酒才是,但今天刑部牢里逃出两名凶犯,杀了不少人,曹大将军令我们尽快将他们缉拿归案。”孙斐拱手说道,“将军既已经升为兵部侍郎,今天有是将军寿辰。这找凶犯的活就交给小的来办吧。”
“请将军把禁卫军令牌交给小的,我好去调兵啊。”孙斐言之凿凿,笑着伸出手,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巨大权力。
酒楼外面的兵卒此时也恰到好处地一齐涌了进来,好似一堵堵厚厚的墙,将在场众人包围得密不透风。
这是变着法子夺兵权啊!在场的将领即使再笨此时也看出了端倪,毕竟都是在战场上冲锋陷阵的勇士,此刻也都不甘示弱地纷纷站起来对峙。
一时间气氛凝固住了,虽然静悄悄的,但是空气中摩擦的火花却十分强烈。
吴浩泽又吃了几杯酒,方才冷静答道,“你们说的都是拟旨,在真正的圣旨未交到我手上之前,都不作数。”
“君子一言九鼎,何况是王上!”泰恒裕冷笑道,“莫非将军是怀疑我们假传圣旨么?”
“不是怀疑,本来就是。”吴浩泽说道,顾不上看孙斐和泰恒裕骤然变色的神情,只从怀中取出密诏说:“放炮接旨!”须臾便听外面石破天惊般三声巨响。酒楼里众将领个个酒醒了大半,神情严肃,俯伏在地高声呼道:“属下接旨!”
吴浩泽当众宣读了密诏,大声说道:“王上亲笔密旨与我;禁卫军统领一职,不奉亲笔圣谕概不奉诏!今日泰恒裕侍郎却又告诉我要升官了,真是蹊跷了。”说着将诏书传给诸将:“你们都瞧瞧!”
这封密诏是萧稹早就写好的,宋清廉亲手交给他,嘱咐他必要的时候拿出来用。宋清廉又给了他几张盖好章的空圣旨,笑道,“萧稹让我给你的,到时候随机应变,实在不好办就自己写个别的什么糊弄过去。”
真是不严肃,这种事情怎么能当做儿戏呢?恐怕这个萧稹也不是个正直的人吧。吴浩泽对萧稹这种吊儿郎当的态度十分不满意。
一封密诏足以,其他的直接动手就行了。
泰恒裕早吓得两腿籁籁发抖,忙堆起笑来道:“下官并不知王上有此密诏,想必是王上弄错了。回头再问一问就清楚了。将军今晚便不奉诏也罢。”
”既来了,想走就不那么容易了!”吴浩泽抬脚狠狠踹在泰恒裕胸口上,泰恒裕痛苦地捂住胸口,吐出一大口血“你这是假传圣旨,要先抓起来细细审问才行。”
“我是二品大员,你再厉害不过是我的下级,还要怎的?”泰恒裕知道今日之事不能善了,态度也变得强硬起来。
“也不怎么样,”吴浩泽想了想,“你与孙斐一路,先在敝府东厢房忍耐一下,明儿事体弄清楚了,我自与你赔情好了!”说着手一挥道,“拿下!”
“大胆!”泰必图到底是兵部侍郎,一声大喝,几个校尉面面相觑,僵住了不敢动手。
孙斐看事情败落,在一旁瞅准机会,在手中暗暗聚气,猛地出招偷袭。这早在预料之中,吴浩泽稍稍后退一步躲开偷袭,反手抓住孙斐的肩膀,用力一握,孙斐只觉浑身骨头像被捏碎了一样,大叫一声,聚起的道气霎时间便消散了,整个人软趴趴地倒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了。
“这回好了,暗地偷袭朝廷命官,你们的罪名坐实了,也就不用审问了。”吴浩泽”唰”地一声拿起剑横挺在手,面无表情地说道。
吴浩泽速度之快,下手之狠令泰恒裕不寒而栗,平时默不出声,出手竟是这样干净利落,丝毫不犹豫。这人是个真杀坯!杀人不眨眼!想到之前自己还拿十万两收据的事情胁迫过他,更是觉得后怕,吓得话也不敢说了,只捂着胸口摊到在地上任由发落。
“拿下!”看到吴浩泽动真格的了,校尉们再不敢怠慢,上前搀着两人着便走。
看着孙斐和泰恒裕被带下去,吴浩泽转过身来,望着跟着二人前来的兵卒,只问道,“你们是来干什么的,是跟着他们假传圣旨的,还是来给我祝寿的?”
为首的孙斐和泰恒裕被抓,这些兵卒正急的像没头的苍蝇一样不知道如何办,听了这话,如同救命稻草一般,纷纷跪下大声喊道,“我们是来为将军贺喜的,贺喜的。”
“那就有些可惜了,我还想亲手宰了你们呢,没理由了。”吴浩泽倒觉得有些可惜,这个数目,刚好够自己练手。
“你们坐下接着吃吧,随便吃,随便喝。”吴浩泽摆手道,“只有一点,没我的吩咐不许出这个酒楼,要是谁迈出酒楼一步,我就砍了他的腿。”
看他一脸平静的说着砍腿的事情,如同在谈论天气一样,兵卒们确定,这个人绝对说到做到,纷纷点头答应着。
“那就好。”说话间,吴浩泽已经换好战服,只见他头戴红顶簪缨,身穿江牙海水袍子,外披铠甲,腰间系一柄长剑,脚蹬一双簇新的黑缎宫靴,昂首挺胸地走过来。众将预感到要出什么大事,呆愣着看他们的主将,不知他胡芦里卖的什么药。
“孙斐和泰恒裕既然敢假传圣旨,想必王宫里也出了事情。”吴浩泽言简意赅说道,“你们的铠甲我也准备好了,就在后堂,一刻钟的时间穿好,我们共同进宫保护王上。”
简洁的号令让众将想起了之前和吴浩泽在战场上浴血奋战的经历,即将吹响的战争号角刺激着他们的神经,让他们感到热血沸腾。
“是。”众将跃跃欲试。
战争如同毒药,一旦沾上便再也无法脱身,从众人灼热的眼神中吴浩泽领悟到了这一点。
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因为自己才是中毒最深的那一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