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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重逢 下
    叶素素看在眼里,见丈夫那般痴相,最是惜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张大康听到笑声,不禁老脸一红,干咳了数声,看着严莫离忽然想起一人,开口问道:“莫离,你二师兄下山也有三五年了,可有音讯?”

    严莫离听到‘二师兄’三字,眸间精光大盛,脸上流露出无限向往之色,敬佩之情溢于言表。道:“钟师兄上月才秘音传信,说是最近西方大泽交胫岛上有异动,已经前去查看。”

    严莫离口中的这位‘钟师兄’,是掌门清玄真人座下的二弟子钟玉堂,十岁修行便至招雷引诀境界,为这一代的翘楚,当真是个不世出的奇才。此人洒脱不羁,虽有些狂傲,却也豪爽,多少有几分那个人的影子。张大康脸上羡慕,心中却更多了几分对旧人的追思,叹了口气,道:“你们这一辈人才济济,钟师侄更是如此,此番妖祸横世,天下正道中人死伤无数,连我云昊门弟子也折了几十人。我神州中土还算平稳,那四海八荒却甚是险恶,钟师侄在外想必凶多吉少,万一有个闪失,可是我派的一大憾事啊。”

    严莫离微微点头,脸色凝重了些许,道:“师叔所言极是,晚辈以前自以为修行不错,可此次下山,若不是师叔相救,怕是已命陨黄泉了,当真是见到了妖邪的厉害。二师兄为我辈楷模,当年师父令他下山入世修行是为练心,暗中观察魔道的动向,此去已有四载,修道尚易,练心却难。我想待二师兄悟透了世间之理,定会回山的。”

    张大康神色间难掩忧伤,望着堂外的纷纷细雨,不禁往事浮上心头,那个白衣飘飘的少年当年也曾下山一行,却把心留在了山下,一身修为尽散。尘世繁华,有太多的贪恋之处,他叹了口气,道:“世间之大,妖魔鬼怪,魑魅魍魉,生死离别,要参透这其中道理,谈何容易啊。”

    叶素素看着丈夫,多年的相濡以沫令她对张大康的性情了如指掌,自当年之事后,他便变得喜怒无常,此时便是这样,提起了钟玉堂,同是白衣飘飘的少年,同是云昊门的闪耀奇才,也同样洒脱不羁,他又想起了那个人的身影,一时不免忧伤。她不愿丈夫再想下去,昔日事,昔日了,近百年而去,当真放不下吗?便冲严莫离温柔一笑,道:“钟师侄天纵奇才,向来聪颖,定然不会有事的。虽天下之大,诸事纷杂,可我正道昭昭,若紧守道心,终有一天他会明白,一切不过云烟罢了。”

    严莫离恳首静听,微微点头,恭敬道:“叶师叔所言乃天地大义,莫离受教了。”

    叶素素莞尔一笑,目光移向张大康,刚好与张大康目光相对,一双眼满是温情,另一双眼填着担心,虽然平淡无语,却是浩瀚无边。

    当年她不顾师父反对,毅然决然的和自己在一起,岁月流淌,佳人静好,如今又为自己生了个女儿,纵此生,得妻何求。张大康冲叶素素微微笑着,几许忧愁早已消散,她却还像当年的娇羞模样,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雨势渐大了些,打在翠竹上沙沙作响。

    江怀宇坐在亭间,眉头紧锁,身下一团青色气旋缓缓流转,正在苦苦修炼道法。

    一个人影突然从竹林中走出,和他差不多年纪,蓝袍浓眉。看到他正认真盘坐修炼,一双大眼睛机灵转动,嘴角浮现出坏笑,悄声向亭子走去。

    蓝袍少年步履稳健,双脚踏在雨中似未有任何声响。江怀宇双眼紧闭,早已入定,并没有觉察到有人来。

    那少年轻手轻脚的进了亭子,绕到江怀宇身前,弯腰好好端详了他一番,这才缓缓绕到身后,抬手向他左肩拍去。

    “五师兄,别闹了,我可不想再与你下棋了,要是被师父知道,非惩罚我们不可!”江怀宇头也没回,喃喃道,错把来人当成了平日里招他下棋的五师兄。

    蓝袍少年掩嘴坏笑,也不应声,又抬手拍向他左肩。

    江怀宇眉头微皱,有些不耐烦,道:“五师兄,我承认你棋艺高超好了吧。”起身向左方看去,未见有人,蓝袍少年看到他那笨相,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江怀宇听到笑声,转身看时,先是一愣,然后大喜道:“小逍,怎么是你!”

    顾逍看着他,眸间深情流转,两年未见,再见时却都已长大了。笑道:“怀宇,多日未见,你长高了。”

    江怀宇欣喜非常,像昔日一样,将手臂搭在顾逍肩上,兴奋之情溢于言表。道:“你不也一样吗!以前还没我高呢,如今也快赶上我了,哈哈…”

    “是啊!是啊!我们都长大了!哈哈…”

    顾逍朗声大笑,两人紧紧相拥在一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少年心事,相逢即是喜悦,尤见故人。却是往事不堪回首,所有的一切都烟消云散,两人笑着笑着,又悲伤的哭了起来。

    若不是七年前颜沐霜从妖邪手中救下他们,只怕他们如今早已化为孤魂野鬼,同全村人而去了。

    可死者如斯,生者又何其痛苦。

    每到夜半人静时,两个身世可怜的少年,又何尝不想念那方祥和的山野小村,碧水清溪,良田泱泱,村舍楚楚,他们白天在溪水里嬉戏,在田野上疯跑,夜晚倒在父母温柔的怀抱中,听着他们讲着世间的奇闻杂事而睡,多么无忧无虑。朝升夕落,寒来暑往,原本他们可以这样无忧无虑的过一辈子,可这一切都被妖毁了。血,到处的血,刺耳的惨叫和父母狰狞的面容不知多少次将他们从梦中惊醒,他们想死去的爹娘,也想村里的婶婶叔伯,还有同龄孩子们的欢笑声,可所有都化为了灰色,只剩下他们两人苟活于世。

    天色暗沉,如一张忧虑的脸。

    细雨间徒增愁绪,雨珠儿从竹叶上悄然滑落,若点滴泪水,落入心间。

    良久,两人才不舍的分开,脸上泪痕犹在,心却早已变得坚毅。

    微风吹在脸上带着些许阴凉,顾逍和江怀宇望着亭前落雨,眼中尽是怀念。

    “怀宇,这两年你过得好吗?”顾逍轻声问道,眼睛正盯着雨中一只理毛的鸟儿。

    江怀宇把头微微昂起,几滴泪水从脸颊缓缓落下,他望着天上的雨,强忍住心中悲伤,道:“挺好的,师父和师娘待我们师兄弟视如己出,现在这里就像我的家一样了。你呢?”

    顾逍长叹口气,似被那雨中的鸟儿听到了,扇着翅膀飞走了。他笑道:“山上师兄们都很照顾我,师父虽然严厉,却时常关心我。”

    江怀宇转过头看着顾逍,顾逍也正好看着他,四目相对,却是相视一笑,再无往日孩童时的天真烂漫。

    顾逍将手搭在江怀宇肩膀上,轻捶了下他的胸口,道:“不管此生如何,村子里就只剩下我们两人了。你这辈子都是我顾逍的兄弟!”

    江怀宇眼圈一热,憨笑道:“我也一样。”

    翠竹林间风声又起,如少年心事,悲伤中更添了几分温情。

    细雨纷飞,山野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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