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结”二字出口,立于桅杆之上的“楚先生”,双脚一错,整个人如一枚穹顶射出的重弩箭镞,狠狠撞向那枚湖心乌篷古舟。
大大咧咧坐在乌篷船首的白衫年轻人,神情依旧含笑。
他两根手指抬起并拢,立于胸前。
轰隆一声,湖水倒开莲花屏障,万千剑气盛放。
这副盛景,顷刻间引起整座洪来湖泊舟游客的注意,滔天水浪包裹成莲,一时之间,就连那即将生死对决的莫雨周,都被这副景象摄住心魄。
一袭颀瘦黑袍,踩着疾射而出的无数剑气,破空下掠,势头非但没有减弱,反而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那袭黑袍毫无花哨撞入乌篷船中,这一撞之下,就算是龙筋铁骨的钢船也要随之破碎,但那艘看起来随时可能在狂风中炸裂的乌篷,却依旧死死扎根在大湖之上。
两人瞬间缠入三尺之内,在这极其狭窄的乌篷船头挪移厮杀。
“受死”
黑袍女子低喝一声,招招狠厉。
狂风席卷五指如钩,狠狠拍向那白衫男人面容,这一掌若是拍中,这张俊美容颜顷刻就要毁去。
后者则是风轻云淡,向后仰首,极其惊险地堪堪躲过这一掌,依旧以两根手指驾驭剑气,腾闪挪移,化解攻势,完全不与前者硬撼,实在躲不开了,便会有一缕精粹剑气,从虚空之中掠出,与女子狠厉杀招相撞抵消。
厮缠之中。
乌篷内的慵懒女声再次缓缓开口。
“先叛天都,再叛东境”
一枚红色剑鞘鞘尖,缓缓揭开乌篷帘帐。
一声轻叹。
“杵官王”
“就算你逃到大隋天下之外,亦要伏诛”
那鞘尖揭开帘帐之后,开口之人依旧端坐在乌篷船内阴翳深处,保持着挑剑揭帘的姿态,平静望向船首位置。
被柳十一完全缠住的杵官王,眯起双眼,回头与船中女子对视。
只一眼,她陡感浑身汗毛炸立。
站在楼船船头的柳渡,眼前世界忽然模糊了。
一蓬巨大水花炸开。
他耳旁响起一道骤烈的撞击声音
远方乌篷疾射出一袭黑袍身影,重重撞在楼船之上,整座楼船都被巨力撞得一颤,站在板首处的柳渡更是一个踉跄,天旋地转,死死拽住栏杆。
杵官王唇角溢出一抹鲜血,单手按住楼船翘起来的撞角船艏,倾斜身子,一只脚踩在船首位置,去得快,来得更快,在磅礴水雾之中,楼船开始迅速向后退掠。
水雾之中,依稀可见,一艘乌篷同样疾射而出。
一男一女,一白一红,立于猛烈射出的乌篷船尾,这两道看似轻飘飘的身影,却压得整艘小舟前仰后倾,几乎快要翻个底朝天。
相比于那高大楼船,乌篷犹如一只利箭。
“砰”的一声
楼船船艏被乌篷钉入打穿
杵官王在乌篷钉入楼船的最后一刻跃起。
湖雾缭绕,徐徐散开。
楼船与乌篷钉穿之后相互交融,连成一个整体叶红拂柳十一立于乌篷小舟尽头,这两人大有借着这纤细杠杆,将整座楼船都踩踏压入湖底的势头。
本章未完,请翻页
二人缓缓抬头。
烈日之下,阳光灼心。
杵官王蹲伏于那根巨大高耸桅杆的顶端,缓缓站起身子,一身黑袍明明在日光照拂之下熠熠生辉,却偏偏又显得无比阴暗。
鬼修之身,无法躲避大日曝晒,只有一个例外。
韩约。
而此刻的杵官王,竟然也超脱规则之外自然不是因为她抵达了先前韩约的境界。
叶红拂先前说杵官王,“先叛天都,再叛东境”。
叛天都,是因杵官王出身地府,受红拂河戒律约束,却私通琉璃山,以地府殿下身份,刺杀情报司大司首云洵。
叛东境,则是在大泽战争之后,琉璃山余孽尽数剿灭,鬼修伏诛,而杵官王则逃出东境,不知所踪。
谁也没想到,这么一位叛徒,能以鬼修之身,行走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
抬头。
日光有些刺眼。
柳十一皱起眉头,平静道“你逃不掉的。”
杵官王却是一笑。
她掌心垂落数十根丝线,每一根丝线,竟然都是隐约垂拢,最终落在船上那些女子身上。
控弦之术。
跌坐在楼船船头的柳渡,面色震惊,甚至带着惊恐,看着眼前这幕画面站在桅杆顶端的杵官王,十指抬起,仿佛虚空抚琴,那丝线垂落尽头的一位位女子,衣衫尽数撑得炸开,千娇百媚的面容,顷刻间血流如注,化为一张张阴森鬼厉的死人面孔
柳渡吓得面色苍白,双腿瘫软,簸坐在地,喃喃自语。
“我日你大爷的仙人板板”
自己刚刚摸的那些妙龄女子,丰腴少妇,都他娘的是死人
杵官王站在大日之下,隔空奏乐,那一具具女子尸体,如过江之卿,汹涌掠出,每一脚踏出,铁板所制的楼船船身,便会被踩出一个铁窟窿,嗖嗖嗖的破空声音,甚是刺耳
“老规矩这些交给我。”柳十一一边抽出腰间长剑,一边轻声道“正主交给你。”
一瞬间。
白衣柳十一从钉入楼船的乌篷上跃起,坠砸在众多女子死尸之中,他并未直接出剑,而是一拳打入女子面门。
柳渡神情错愕,看着那不久前还将面颊贴在自己胸前,细声说着公子你好坏的妙龄少女,就这么一拳被打在“俏脸”上。
柳渡虽然是纨绔子弟,但并不笨。
从乌篷里那位白衫年轻人露面的那一刻,他大概就猜到了眼前这位的身份于是此刻下意识想了一下,被星君境界大修行者一拳打中面门的感觉。
如果换做自己,脑袋估计会像西瓜一样炸开吧
柳渡自问平日里还算是一位怜香惜玉的阔主,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心想,这位未来剑湖宫少宫主未免也下手太狠了。
然而下一幕更加出乎柳氏三公子的想象。
柳十一毫无花哨的一拳,并没有直接将此女脑袋打炸,实实在在打出数十丈远后,后者仿佛浑然不觉疼痛,不到一息就化为猛兽,重新又冲杀过来,那干瘪头颅,满是鲜血,竟然毫不影响行动
即便是鬼修的炼尸之术,亦无法做到,炼制出如此坚韧的傀儡
出拳之后,柳十一心中便确定了一件事情。
这杵官王,的的
本章未完,请翻页
确确背叛了东境她站到了整座大隋的对立面。
他抬起一只手,做了一个手势。
自始至终没有出手的叶红拂,看到手势之后,缓缓颔首。
叶红拂望向桅杆之上的女子。
她缓缓拔出长剑,同时从袖里取出一张符箓。
站在楼船甲板上的柳十一,同样如此,以一张符箓,缠绕于剑柄之上,再行握住。
柳渡不明所以。
站在桅杆上的杵官王同样如此。
她之所以改名换姓,更换面皮,一路逃窜来到西境的确是有对柳十一叶红拂二人的忌惮,但要说多么畏惧,倒也没有。
“今日不得不杀了你们,日后麻烦就更大了啊”
杵官王轻声笑了笑。
她唇角的血迹,已经不知不觉干涸。
自从掌握了那股“力量”,伤势便恢复得奇快无比。
涅槃境不出,谁又能杀得死自己
这世上,没有人能明白,自己掌握了何等神妙而宏伟的力量超脱凡俗,不死不灭
至于那张符箓
那张符箓,根本就没被杵官王看在眼里她甚至没觉得,这是什么需要警惕的动作。
直到下一刻。
叶红拂瞬间消失在乌篷船上。
同一时刻。
叶红拂出现在桅杆竿顶。
一根桅杆只能站一个人。
她站在桅杆上,自然就有人要被挤下去。
杵官王神情惘然,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耳旁响起幽幽的风声,滚滚的浪花声,还有破空的坠落声音。
她失去了重量,也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掌控,因为在一瞬之间,浑身上下的所有经脉,都被叶红拂斩断。
于是她只能看着头顶的红衣女子。
那炽目的烈日。
心口位置有什么地方,一阵痒痒的冰凉的飞舞而出,化为一连串飘飞的血珠。
杵官王像是一只坠落的鸟,“砰”的一声,坠砸在楼船甲板之上
这位地府第四殿,眉心,胸口,浑身上下,被点了数百处剑伤,有些很大,有些很小。
细狭的地方,鲜血如瀑布般被挤了出来。
叶红拂俯瞰而下,审视着自己的犯人,也欣赏着自己一瞬间缔造的“艺术品”。
模样凄惨到极点的少女,大字型坠砸在甲板上。
杵官王喉咙嗬嗬作响,唇角缓缓挤出讥讽的笑意虽然她没有看清刚刚叶红拂是怎么出剑的。
但这些剑伤,不算什么。
而下一刻。
她的笑意缓缓凝固,眼神变得惘然,困惑因为她发现,自己这具身躯,不再恢复,鲜血越来越快,伤口越来越疼。
烈日灼烧之下。
所有的虚假都被打回真实。
耳旁响起不缓不急的脚步声。
与叶红拂同时递剑,催动执剑者光明剑意,斩杀楼船死尸的柳十一,来到少女杵官王身前。
他伸出一只手,替这位罪孽滔天之人,合上双眼。
做完这一切。
叶红拂,柳十一腰间的传讯令陡然响了。
柳十一无视了身旁被吓傻的柳渡,瞥了一眼令牌,喃喃开口,“密会诏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