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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一章 还请陛下罪己
    大宋猛虎虎起汴梁第六百零一章还请陛下罪己程颐的话有道理吗

    有道理。

    但是赵顼听得进去吗

    显然并不能听进去,因为甘奇不同旁人,赵顼在十岁左右的时候就认识甘奇了,赵顼甚至在甘奇家中住过一段时间。

    甘奇虽然也还不满三十,但是甘奇是看着赵顼长大的,甘奇还是赵顼的姑父。

    赵顼是听着看着甘奇的传说长大的,也一直在甘奇身边接受教导。

    让赵顼怀疑甘奇有不臣之心,说甘奇是什么大凶之兆,赵顼轻易如何听得进去

    其中还有一个更为深刻的缘由,其一是赵顼自己比较自信,其二是赵顼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去相信甘奇有不臣之心。

    因为这种事情是不能去想的,想都不能想,这一定是不能相信的。如果当真如程颐所言,赵顼的三观就会全部崩塌,最重要的是这个大宋朝也会崩塌,赵顼的整个世界都要崩塌。赵顼不可能去把自己预设成甘奇的敌人这个立场上。

    这是不能预设的,也是赵顼想都不会去想的事情。一旦这么预设了,这个大宋朝顷刻之间,大厦将倾。

    那些什么荣耀功勋,什么汉唐盛世,什么天朝上国,转眼之间都成了尘土。

    换而言之,赵顼如今能做的,其实就只有一条道走到黑了,只能越来越相信甘奇了,因为这个大宋朝,乃至大宋朝的皇帝赵顼,都承受不住甘奇有异心的后果。

    所以赵顼此时格外烦躁,他怒而开口“程颐,你可知晓自己在说什么构陷宰相,你可知罪”

    程颐头已然磕在地上,口中大声疾呼“学生并未构陷宰相,学生只是议古论今,秉忠直言,学生为江山为社稷,说出该说之语,还请陛下三思”

    “朝堂无人了要你一个学生在此胡言乱语东华门外那些人可都是你带来的”赵顼想快速解决眼前的事情,人山人海的士子在东华门外聚集请命,这算什么事

    “陛下,朝堂诸公,皆顾及前程,不敢直言。学生却无前程可言,便敢以死相谏,臣以忠心,万望陛下深思熟虑,不使万劫不复。”程颐泣血而言。

    赵顼站了起来,深吸了一口气,心中憋闷不已,堂堂天子,竟然拿一个学生无可奈何了若是天下人都这样行事,那这皇帝还怎么当

    以后若是只要有人想让皇帝做什么事情而不得,就发动这样的请命逼宫,那这朝廷还怎么运作

    年轻的赵顼已然到了忍耐限度的极限边缘,却反而细声细语问了一语“那依照你所言,眼前局势,朕该怎么办关于甘相,朕又该怎么处理”

    这话倒是把程颐问住了,二流喷子,从来都只提问题,没有解决方案的,绝大多数喷子都是这般。

    但是程颐不想当一个二流喷子,皇帝面前,已然说了这么多,岂能不答这最后一个问题

    程颐开始答了“陛下,首要之事,便是撤兵罢战,休养生息。其次,收回摊丁入亩之策,还祖宗旧法。第三,立一个与甘相无任何交际的枢密院使,第四,京畿各州府主官重新选调。第五,着甘相致仕归乡。如此可保社稷无忧。”

    赵顼笑了,笑了好一会,明白了,问了一句“是何人让你做今日之事的啊”

    程颐立马连连摇头“回禀陛下,无人指使学生。”

    “也罢,那是何人在后支持你做今日之事的啊”赵顼再问,程颐说了五条,其实就一件事,让甘奇从朝堂滚蛋。

    为什么有人这么想要甘奇从朝堂滚蛋呢

    这事情有趣了,也由不得赵顼不多想,甚至他第一个想法就是富弼。几朝老臣,掌权甚久,家境殷实,在赵顼心中,最想让甘奇滚蛋的那个人也是富弼。

    关键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富弼就是洛阳人

    你说巧不巧洛阳学派,洛阳人,这些东西,怎么可能没有一点关系

    程颐自然连连摇头“陛下,此事皆是学生与一众同窗商议,为国进谏,士子有责。学生所虑,陛下必然知晓其中。一手遮天,古往今来皆是大凶之兆,岂能幸免”

    没有,不是,别瞎说。

    赵顼忽然仰起头呼吸几番,静心、养气,不生气,不激动,犯不着,一个学生,犯不着犯不着

    此时门口李宪进来禀“陛下,东华门外又来了更多的士子学生。”

    赵顼眉头一狞。

    好在李宪连忙又道“皆是汴京本地士子,与先前聚集之人吵起来了,互相谩骂推搡不断,皇城司来问,还请陛下示下,该如何处置”

    赵顼眉头舒展了。

    此时皇城之外,局势极为有趣,一派学生与另外一派学生骂起来了,皆是人山人海,互相指责谩骂,甚至推搡。好在读书人,并不真的动手。

    若是甘奇在当场,他兴许会恍若隔世,怎么有一种所谓民主之感街头民主运动民主党共和党对垒国民党民进党打架

    政治之下的这种活动,其实质而言,当真有些搞笑了

    此时赵顼心情倒是不差了,他有先入为主的感官,程颐这批人自然是背后有幕后主使的,但是来支持甘奇的,那必然就是自发而来。

    有人搞事,有人自发。区别就出来了。

    赵顼开口“着皇城司驱散人群,避免发生伤人之事。”

    程颐闻言立马又是大拜“不可啊陛下,岂能以军汉驱士子传扬出去,陛下名声”

    “名声”赵顼直接打断,又道“你们这些士子又可曾在意自己的名声在皇城之外,聚众互相推搡谩骂,这都是读书人应该做的”

    李宪也不等,得令之后出门就走。

    此时的赵顼,再一次怀疑起了某些事情。

    与士大夫共治天下

    赵顼又再一次主动停止了脑中的这些胡思乱想,这些想法实在有些大逆不道,颠覆三观。

    程颐自然也不觉得自己有错,他还是磕头,还是在说“陛下,学生以忠心,宫外那些学生士子,皆是忠心啊。忠言逆耳啊陛下陛下万不可做一个阻塞言路刚愎自用之君啊”

    赵顼终于爆发了,他往前几步,直接走到程颐面前,怒道“朕要做一个什么样的天子用不着你来说,史书万代,自有评断。你以忠心朕以公心,开疆拓土,扫荡胡虏,为民谋利,汉唐雄风,尔等时时在念,朕要做的就是恢复汉唐雄风,待得做成了,且看尔等还有什么话语要说。”

    说完这句话,赵顼转头就走,一个热血少年,又岂是能被人逼迫的

    程颐却还想去追,门口内侍几人立马将他拦了下来。却也正见到曾公亮赵概欧阳修王安石等一众相公匆匆入宫而来,他们不是来得晚,而是赵顼把事情处理得太快。

    此时宫城之外,发生了大宋朝第一次对文人动粗的事情。

    粗鲁的军汉,拖着哀嚎不已的士子,士子们痛哭大骂,军汉们拖脚架手,乱成一片,虽然并没有真正的动手殴打,却也少不得推倒那个拖倒这个,士子们奋力反抗,便也免不得有人头破血流。

    也有许多士子不用人来的,见得军汉来了,立马就散了,甚至还支持军汉们的做法。

    “快去,就是他们,把他们这些人都赶走。”

    “甘相公如此为国鞠躬尽瘁,还有这么多没良心的再次狺狺狂吠,莫要留手,得给点教训他们看看。”

    “抓起来,都丢到城外去。”

    “我看就该革了他们的学籍,让他们永远不能进考。”

    军汉们得了许多本地士子的支持,拉拽架人的动作越发大了起来,好似浑身都有劲,也是这些军汉们心中有气愤,甘相公于军汉而言,那是最值得尊敬的,而今军饷大涨,而今百战百胜,当兵的地位越来越高,不敬甘相公还能敬谁

    今日,汴京所有人都长见识了,看热闹的无数,更有深宅之中的那些主人们眉头紧锁。

    街边看热闹的百姓们,拍手叫好的极多。

    “该,这些人读书都读傻了,活该。”

    “我道这些人聚集作甚呢,原道皆是反甘相公的,反了甘相公,难道他们上阵去打仗”

    “官家这事做得好,对于这些误国之辈,就不能心慈手软。”

    “若是这些人以后当了官,那还了得”

    汴梁,兴许真就是甘奇的主场了,这么多年的经营,此刻效果尽显。

    那些深宅大院里的主人们,一个个低眉叹息,似乎他们也有一种感觉,有一种被人孤立的感觉。

    显然汴梁城内也有许多人或多或少参与其中,哪怕没有真正参与,也做过一些添柴加火的举动,不然今日之事不可能聚得这么快,也不可能聚得了这么多外地士子。凭借程颐一人,他还没有这个能力。

    甘奇要的阶级斗争,似乎在慢慢成形了,只是还不那么明显。但是甘奇的路线已然尽显,文人士子可以成为进步青年,底层百姓是阶级主体。

    阶级斗争不可成为真正的二元对立,要让更多的文人士子成为进步青年,这才是高明之处。

    军汉们的手段越发不留情,甚至开始用棍棒驱赶,汴梁城到处都是哭喊的读书人。

    而那程颐,竟然并未出宫,而是还跪在御书房之中,直到李宪带着一帮内侍把他架出宫门,却又见程颐站在宫门之外大骂“昏君,昏君呐,古往今来第一昏君。”

    不得多久,军汉又来,对着程颐就是一通推搡。

    程颐开口怒斥“尔等好生无礼,我乃洛阳学宫的士子,乃是官学子弟,尔等一帮军汉,岂敢与我无礼告到府衙,你们吃罪得起”

    “去你妈的”

    “滚出去,再不滚,教你吃一番乱棍。”

    “来,打,往这里打,且让天下人都看看当朝殿上坐着的是一位什么样的暴戾昏君”程颐昂着头,要挨打。

    “嘿,还敢骂陛下。”

    乱棍已来,放在平时,这些军汉哪里敢动士子一下

    今日却不知为何,上有皇帝圣谕驱赶士子,下有另外一帮士子言语支持,还有百姓沿街拍手叫好,再加上军汉心中本有愤怒。

    今日这些军汉,当真就莫名其妙胆大包天起来,他们哪里认得谁是程颐

    却是程颐一边挨打还一边叫骂“有种就把我打死在这里,昏君,昏君”

    文人骂皇帝,当官的不敢,不求仕途的却也硬气。兴许谩骂皇帝,也只有大宋朝能这么直接了。

    一番痛打,程颐自然就慢慢说出话来了,一帮军汉却也不敢真把这个士子打成什么样了,下手虽然想解恨,却也还带着一些畏缩,打得一顿便也停了下来,架着程颐往外城而去。

    抓人是不可能的,名不正言不顺,架出外城,扔在街上即可。

    只是赵顼此时又麻烦了。

    一众相公们皆是痛心疾首,王安石开口“陛下,让军汉们驱散士子,当真不智也”

    司马光更是跪地大呼“陛下此举,必然震动天下,宇内哗然。陛下做得这般错事,当下诏罪己,以慰天下士人之心。”

    欧阳修也已出言“陛下此事当真做得不智,后果不堪设想,史书后世,必有议论。”

    接着曾公亮也开口“陛下为何不等一等,待得臣等皆来再做定夺啊便是甘相在朝,也不至于做出这般事情来”

    赵顼看着面前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头痛欲裂,只道“朕又未让军汉们殴打士子,朕只是让他们把士子驱散,不使得双方发生激烈冲突”

    “陛下,驱散,哪有不冲突的道理军汉粗鄙,手下又哪里知道轻重”王安石说着。

    御史中丞司马光又道“还请陛下罪己,以防天下悠悠众口。”

    “朕没错,这些昏庸之辈,受人蛊惑,妄议朝政,无知无畏,朕只是让皇城司驱散而已,有何错”赵顼似乎有一点点的逆反心理,毕竟他真不觉得自己错了。

    众人互相对视几眼,都看向王安石,显然都知道而今甘奇对于朝堂之事的安排,司马光已经进言了,该王安石进言了。

    显然大家都认为皇帝做错了,也都认为皇帝该做些什么弥补一下。

    王安石想了想,又道“陛下,臣以为,此事虽然不至于罪己。但是陛下必须要有所歉疚,不若陛下下旨,先补给众多士子一些汤药费,再从皇城司寻个人治个小罪,如此便也可打发了。”

    司马光立马反击“王介甫,你身为臣子,岂能蛊惑陛下如此行事此乃小人行径,陛下之过自然得陛下来受,如此方为君子。”

    司马光与王安石陡然间也夘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