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张智即将要为人之父,生怕张寡妇再动了胎气,径直一个人从郡城策马奔到张寡妇家门前,又因五斗米道道士在郡城中有伤亡,故而又未领一个五斗米道道士。
张智斜身下马,提着一只在路上顺手捉住的下蛋壮年老母鸡。
老母鸡张弛“扑腾”着一对儿苍黄色的翅膀,又一阵急促的“咕咕、咕咕”挣扎声,惊出了张寡妇。
张寡妇闻声面色一惊,旋即半嗔半怒一提襦裙,紧接着“扑通”坐在篱笆门前的那一方木桩子上,愤愤说道“四邻八舍都在风言,说你张道士捉住了两家大户的鸡,还宰了他们不少的鸡!这倒好,老娘一只鸡都没见过,还为你背这一个天大的骂名,老娘还以为你们那一个个的五斗米道士都腹中怀六甲!”
“真的是,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老娘还都活得好好的,大白天的还不想当鬼。要是有一天老娘活不下去了,一尸两命,哼!”
“……”
张智眼中一闪有光,看张寡妇那一番愤愤不平的架势,径直急切招呼道“别,别,别。你别这样,这样会动了胎气,于孩儿无益。贫道这不是又捉了一只鸡来了么!”
正当张智急切说话之际,马缰绳极速一丢,胡乱挽在屋子外的一方竹篱笆上,之后一路小跑似的奔到张寡妇跟前,老母鸡又一扬,得意说道“老母鸡,正好大补!”
张寡妇旋即白了一眼张智,一边又愤愤骂道“堂堂一个五斗米道,如今尽干鸡鸣狗盗之事,有辱斯文,更有辱老子名声,哼!”
张智一时心弦松懈,径直半蹲而下,一脸贴住张寡妇的肚子听了一听,听了又一听,旋即又缓缓说道“要是早一些年月如此,贫道还入什么五斗米道?谁爱入谁入去!贫道无后,这才入了五斗米道,想着百年之后还能享道友的香火。”
“要是有一男半女什么的,贫道才不愿受没有血脉相承的香火。如今,这可倒好了,贫道百年之后,即享受血脉相承的香火,又享受没有血脉相承的香火,壮哉!”
“……”
张智身为孟婆郡五斗米道中的顶上三个人物,自然也都知道如今孟婆江南、江北之地的五斗米道强过官府,几乎可以随心所欲;再有,只要入了五斗米道,也就不受官府的徭役与税赋。自然,如此好的差事,又岂能为别姓所有?孟婆郡张家本为一等一的大户,五斗米道道士十之也都是张家人,剩下的那十之一二也都是五斗米道中的一些张家人中的姑舅之辈。
这一些年来,要是五斗米道家中没米了,就去其他大户收一收米,要么五斗米道自家受用,要么高价卖出换肉、换酒,自然,每一年每一郡也少不了与孙秀供养钱。
只要入五斗米道时日一长,整个人的心性都跟着大变,不思万民艰危,也不再懂民间疾苦,连张智有时候都觉得和绿林大盗无异。
只是,如今在孟婆江南、江北之地的五斗米道都是这样时兴的,要是不与之同声相喝一气,又将如道家嫡传上清派被视为旁门左道,又或者从五斗米道中除名。
好好的一个五斗米道道士,没有一个人会心甘情愿从五斗米道中除名。毕竟,孟婆江南、江北之地的官府分崩离析,唯独五斗米道在孟婆江南、江北之地畅通无阻。
五斗米道的这一身青色道袍就是行走江湖中的护身符,谁要是敢动郡中的一个五斗米道,那就是动了一郡的五斗米道,更是动了孟婆江南、江北之地的五斗米道。
故而如此,每一郡中的五斗米道势力越大,人多更势众。张智虽然眼下有一点丁的小情绪,如今又混到青云道长的左肩右膀之地步,又如何能大言不惭自毁了前程?
至少,要不是五斗米道,捉了别家人的老母鸡,要是被捉住了还得当成是盗贼送去官府;眼下,虽然捉了别人家的老母鸡,即使捉住了,这一身青色道袍官府也要避之三尺,兴许还会说这一只老母鸡该当福气,以命孝敬五斗米道道长。
张智一时缓缓平复了心情,又盯住张寡妇满眼不舍之意,笑而不语,只剩下老母鸡“咕咕”长啼。
张寡妇白了一眼张智,厉声争辩又道“哼,一尸两命,一尸两命,一尸两命不久了,不久了!”
“老娘,老娘要不被你气死,也都会被四邻八舍的风言淹死,早晚都是一死,不如现在就死咯!”
“你这一个让人不省心的臭道士,臭道士,你臭,你臭,从头到脚、从里到晚,骨子里都透着臭!”
“……”
张智一时倒也没有针尖对麦芒那般与张寡妇争执,径直又一扬老母鸡,青色道袍一拂,温温如泉又道“开口一句臭道士,闭口一句臭道士,你见过如此好的臭道士吗?如今,在孟婆郡,除了贫道之外,还有谁个臭道士对你这么好?有,贫道一剑劈死了他,一剑劈死!”
张寡妇旋即“噗嗤”一笑,又白了一眼张智,轻蔑说道“可是老娘知道有一个没良心的臭道士,居然还把老娘往别的男人身边推,老娘可一直记在心里,一直记在心尖尖上的,从来都没有忘记哩!”
张智一脸尴尬,径直又缓缓说道“哎呀,过去之日不过追,来日之日方久远。向前看,一片光明!”
张寡妇一时没有理会张智,张智旋即起身,一边拔着老母鸡脖子下的鸡毛,一边下令道“拿碗来,这鸡血虽是道家禁忌之物,于你可是大补之物,可别暴殄了天物!”
张寡妇虽然面有七分愠色,但是此刻也消气了许多,至少张智还算是一个男人该干的事,径直缓缓起身去了屋内,转眼之间就捧出了一个一尺大的陶碗出来。
“咕咕,咕咕,咕咕,……”
无论这一只老母鸡怎么挣扎,脖子下方的那一片鸡毛早就被张智娴熟的手法拔得一干二净。
张智长剑剑鞘在屋边角落处入地一尺,旋即一闪寒光剑影,老母鸡脖子一滑,闪昙花一现,一绺海棠花枝入碗,翻滚着一腔热血。
张寡妇半蹲在一旁,一根筷子在左边一旋、右边一转,一股咸湿的气息入鼻,接着打了一个冷颤。
无论这一只老母鸡如何挣扎,又如何僵直着身子,总也犟不过张智的那一双手臂,直到老母鸡温热的体温消散,断气之后还滴血如屋檐之水落下,最后归于平静。
张智又来回张驰了鸡翅膀,径直又抛之于地,这一只老母鸡就这样被杀死了,自然全无半点动弹。
“拿鼎来,烧水,去毛!”
张寡妇白了一眼张智,径直捧着鸡血入了屋子,之后左手缓缓拖着木架子,右手提着一鼎而出。
张智旋即一路小跑,又捉了一只木桶满上了一大半鼎水,接着上了木架子,之后寻了一些柴火,掏出火石“噼里啪啦”一通之后,第一绺青烟与火光在鼎下骤起,……
火光跳跃不止,张智与张寡妇面色一时像打了鸡血,鼎中的冷水总算如江波一般翻滚了。
老母鸡入鼎,前后左右一个翻滚,过了一会功夫之后,又从鼎中捉了出来,热气腾腾的落汤鸡。
张智手法极其娴熟,一边自言自语又道“过了滚水的老母鸡,鸡毛确实好拔多了,鸡毛都有一身鸡肉味;好过了那没过滚水的鸡,一手都是鸡粪味。天壤之别啊!”
没过多久的功夫之后,鼎内换上了一半锅清水,张寡妇放进去了一些葱头与干辣椒,又放下了一些干豆角,就等张智斩鸡入鼎。
张智长剑极速一旋,一道寒光一闪,剖开了鸡胸,折腾了好一阵子之后,长剑上下一斩,一块又一块鸡肉落入热气渐浓的鼎中。
又过去了好一阵子的功夫,鼎内的老母鸡飘出了一绺又一绺浓郁的鸡肉清香,张智长剑一撩,叉出一只鸡腿闻了一闻,旋即送与张寡妇鼻前,旋即又轻声问道“香不香?鸡腿香不香?真香吧!”
张寡妇一时也不客气,捉过鸡腿就“吧嗒、吧嗒”的啃了起来,张智从马鞍前取过一壶五石散兑酒,旋即席地而坐,之后又叉出一块鸡胸脯,嗅了一嗅,接着长叹道“好肉,好肉,好香的鸡肉啊!”
张智旋即一口五石散兑酒,一口鸡胸脯,又有张寡妇相伴,大慰平生之感更是心满而意足。
此时此刻,张智全然不知吴长志与陈静一众人等已经停在了张寡妇家不远处的一片松林中。
突然,奔来一个吴家家丁急忙上前禀报道“老爷,太守府差役头领吴大人他不领命,说中了刀子,不便行事,还说让老爷忍一时风平浪静,还有,小不忍则乱大谋!……”
吴长志大刀一正,厉声大骂道“埋汰旮旯,吴明这小子推三阻四,又是何道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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