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夏季阳光强烈,到达医院时黄灿和江云溪身上的衣物都已半干,借了医院的轮椅,留下帮忙的赵小玲子和一位男同事帮忙挂号、排队。
医生只简单瞄了眼江云溪已经肿起来的膝盖,开了单子,“骨折的话,看不出摸不出,拍个x光片就清楚了。”
看着江云溪躺在拍片台上,赵小玲子轻声对黄灿说:“灿灿,要有人肯为我跳水受伤,我是一定哭得稀里哗啦的,恨不得以身相许。我说你呢?就别绷着了。万一今天他真出大事故,我怕你哭都来不及。像江云溪这样着用手肘碰碰黄灿的胳膊。
黄灿什么话也没说,只虚弱地对小玲子笑了笑。她到现在还惊魂未定,心里和漂流的溪水一样翻腾着滚滚浪花,整个人都仿佛变得湿漉漉、软绵绵的。
x光片结果,江云溪的左腿膝盖髌骨骨折。还好骨折处没移位也不是粉碎性,可以保守治疗。医生给他打石膏的当儿,吩咐家属最好去楼下医药店购买一个轮椅和一副拐,伤筋动骨一百天,接下来的日子江云溪少不得要依靠这些了。
黄灿让小玲子陪护,自己跑下去买东西。她好歹在医院陪护过自己父亲那么长时间,对拐杖尺寸、轮椅款式还有些概念。快速挑好之后正要付款,手机响起,是许久未曾通话的许多思打来的。
“灿灿,你在干嘛?方便聊一会儿吗?”
黄灿一边把手机夹在下巴处一片刷卡付款,“多思啊,我,我现在在外面呢,在医院。”
许多思惊讶:“医院?你生病了?严重吗?”
“不,我很好,不是我。是江云溪,他腿骨折了。”
“江云溪?啊!你们什么时候又在一起了?他怎么受伤了呢?”
“这个,一句两句说不清。”黄灿付完款,有那么多东西要弄上楼去,也想快些上去照顾病人,顾不得为多思的好奇盘问答疑解惑,赶紧说道:“多思,我现在忙,分身乏术。先去照顾病人,这些问题我回头再解释给你听。要不然的话,你问小玲子,她清楚来龙去脉。”
好不容易打回电话,黄灿还如此匆忙挂断了,许多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纳闷,黄灿什么时候又和江云溪聚在一起了?怎么还跟小玲子有关吗?这是黄灿的私事,自己不告诉她,凭什么倒叫她去问小玲子?这么一起念,她渐渐有点儿生起闷气来。
许多思也知道,无论何种感情,浓情炽热时,彼此都巴不得一辈子不减一分地好下去,爱情、友情皆不例外。但时光的剪裁、经历的磨砺,都会将每个人一点一滴地改变,甚至塑造成大不相同的样子。这些变化日日相处时不易察觉,曾经熟稔的好友久别乍逢就会觉得特别明显。
这几年黄灿在广州是如何进步、成长的,每一回电话里聊完,她是由衷地替好朋友欣慰自豪,经常在饭桌上跟父母、丈夫念叨这些事儿。许母听说黄灿如今进入令人羡慕的外企,高职高薪还置产投资,不免感叹“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自己丈夫和女儿倒是慧眼识人。唯一可以挑剔的可能就是,这女孩至今孤身,妥妥的一名大龄剩女。
许母全然忘记自己以前不看好黄灿,阻止女儿和她交好的往事,也不知怎么转念动心,想起要给黄灿撮合相亲的事来。自己单位里和黄灿年纪相当家世良好的小伙子有不少。她刚提议就被许多思连连摆手给否了,许多思斩钉截铁地告诉老妈,她了解黄灿,再好的一门亲事,也不足以让黄灿放弃事业重回老家。
许多思只是有些惆怅,分开日久,朋友间的生活状态和体悟比起从前大相径庭,加之各有各忙,联络频率越来越稀,分享的事情越来越少,曾经的亲密无间变成了生疏,缺乏沟通和共鸣。看看,现在就连黄灿的感情大事也没主动向她透露。平日里她的育儿经、婚姻感悟黄灿没有经验不敢轻易发言,黄灿的那些业务竞争社交朋友她又完全不熟,聊天的长度越来越短,共同话题也少多了。
于是大多数时候,大家只能聊过往谈回忆。可是冷饭炒久了,味道也越来越寡淡。
反倒是以前看着温吞不在意的闫慧,彼此都是已婚妇女孩子他妈,偶尔聊起天来更加投契起来。
经过月子期的矛盾升级、新婚阶段的摩擦,许多思和丈夫张幼青之间,从不稳定期渐渐又走入一种新的平衡状态。不止夫妻俩,包括双方父母的生活重心,自然而然地开始向家庭新成员倾斜,都围着孩子转悠。许多思对张幼青的不满,也慢慢被儿子一日一欣喜的成长所稀释。产后抑郁不药而愈,倒让张幼青抓住个理,说原本就是她自己娇骄二气而已。
许多思深知,想要培养出一个身心健康的好孩子,隔代教养会有后遗症。虽然父母很愿意帮手减轻她的负担,但她不敢大意,尽可能不假手于人亲力亲为。
人的精力有限,顾此就失彼,育儿削弱了她对工作的大部分野心和动力。
今年七月一日是共产党成立90周年,单位上惯例要举行隆重庆祝晚会,惯例主持人的任务还是属于她的。可当领导通知她的时候,她却没了往日的兴奋感。这样大型活动,从工艺骨干,至少得集中排练个把月,而且这并不是说可以因此而耽误日常工作,是需要加班加点多完成的任务。
一想到幼儿需要照顾,她就打起退堂鼓。思考再三,还是跑去领导办公室婉言推脱掉了。领导虽然口头上说体恤,可脸色当场就不好看了。
没过几日,许多思工作上又不小心出了点纰漏,随即便被领导叫进办公室,又是责问又是提醒,言外之意说她自从结婚生子后就从积极先进工作分子的队伍中掉队了,如此一来她的科级副转正是很受影响的。
许多思表面一副恭敬聆听领导教诲的样子,心里却老大不以为然。她认为自己目前人生重心放在孩子身上天经地义,儿子养不好领导给负责吗?至于级别升不升、什么时候升,在体制内决定因素复杂,没有背景的人干到死也突破不了上限。自家大伯还在位,总能为她张罗筹谋的。
她认真敷衍完毕,拿着文件夹退出领导办公室,随手带上门的一霎那,却依稀听见领导不满地嘟囔了一句:“真是一孕傻三年!”
这一下,许多思彻底郁闷了。这是她参加工作以来听到过最刺耳的评价。
她回到家跟张幼青诉苦,丈夫一贯地漫不经心,认为她小题大做。她无处排解,很想跟黄灿打个电话宣泄一下情绪,希望听听她的劝解。谁知许久不联系,黄灿却连跟她聊天的功夫都没有。
难道好友如她们,也逃不过日久生分的自然规律吗?她其实能理解,但理解这事本身真挺费气力。而作为已婚妇女,作为妈妈,想要平衡家庭和工作更是难上加难。
许多思叹了一口气,想想还是找闫慧诉诉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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