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清明节将至,黄灿抽出两天功夫返回c城,打算将开具广州入户申请证明和为父亲扫墓的事一并办了。
临行前江云溪和她商量,他很想请假陪同她一起回老家,他说“我想去拜望一下黄伯父,哪怕只是在他的墓碑前,告诉他我是谁,我深爱着他的女儿,以后一定替他好好照顾你,请他在天之灵放心。这样也勉强算见过你的家人吧。”
黄灿感到一股温暖的潮水即将涌进眼眶,却又随着发自内心的笑意潜回心底,她对着视频里江云溪垂下眼帘,动情说道“云溪,我好感动,真的!父亲走的时候还在忧心我一个人要怎么生活下去?所以这几年我是时刻卯足了一口真气护体,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不允许自己软弱,不轻易认输、全力以赴,就是希望自己能活出精气神,也算告慰父亲。现在又有了你我会告诉他,我一切都好,不再一个人不再孤单,忧愁有人担欢乐有人享。他听了一定会很高兴。”
“对!就是这句,从今往后我们一起分享快乐分担忧愁。可是,就让我亲自到他面前,表态承诺,不是更完美吗?”
“好当然是更好。只是我这次只回去两天,大部分时间得跑各政府部门打证明,来去匆匆的,既没法带你好好看看我家乡,又担心耽误你工作还把你冷落,所以不如下次找个充裕的时间吧。”黄灿解释说。
“那听你的吧,记得替我在伯父墓前献上一束鲜花。乖乖,记得多笑少哭哦!你已活成让父亲骄傲、放心的样子了。”江云溪温柔缱绻,吻上屏幕里的爱人。
飞机刚刚停稳c城机场,机舱内就响起一片此起彼伏的手机响动。明明世界少了任何人都一样转动,人们偏就对上天失联的两小时焦虑难安。
黄灿拿出手机一看,许多思已经连发了好几条微信,告诉她自己提早半个多小时候在外面。黄灿随着人流出去,等了许久行李才到,她把一大一小两个行李箱放在上行李车,赶紧推车走向出口。
刚到出口,黄灿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灿灿,黄灿!这边!”许多思挥着手生怕她看不见,身子一个劲往上跳跃吸引她注意力。
黄灿加紧步伐推车小跑到她跟前,连说“不好意思多思,我的行李出得晚。”
说着,久未谋面的俩人同时给了彼此一个大大的拥抱。等手松开,许多思仔细端详了她一番,笑道“嗯,灿灿,你看上去面色红润,珠圆玉润了不少嘛!看样子一切顺利,不错不错!”
黄灿憨笑表示认同,打量眼前的许多思却是稍显憔悴,说道“多思,你瘦了。”
“说女人瘦就等于恭维,哈哈。”许多思打哈哈回她,一转头语气瞬息变了一变,对身边人催促道“你还愣着干吗?赶紧帮忙拿行李啊!”
黄灿这才注意到距离她们三两步之遥的张幼青,忙打招呼“幼青,你也来了?不好意思,光顾着和多思说话,没看见你。”
张幼青这才缓缓上前,跟黄灿握了握手,立马接过行李车,淡淡笑说“没关系,你们姐妹淘聊,我去开车。”
许多思挽着黄灿的手臂,三人往停车场走,她指指行李车问“咦,不是说只待两天?怎么这么多行李?”
“我自己就带了换洗衣物和文件资料而已。其它都是闫慧和小玲子让我捎给父母家人的礼物,我送东西过去的时候,也不能不礼貌,屁股没坐热就走,肯定还得跟两家大人唠唠嗑,把他们女儿的情形给交代一遍。所以,我这趟是时间短任务重哦!”
许多思了然“我就知道,所以替你把时间路线都规划好啦!机场离你爸墓地最近,咱们呆会先去祭拜,然后回我家吃中饭,下午你要跑派出所找什么人,我等下车上给你交代。”
“哎呀多思,有你真好!么么哒!”黄灿对多思撒娇扮萌表示感谢。虽然这一两年她们之间联系没那么频繁,有时候甚至连彼此的状态都不清楚,好像生疏了许多,但一见面方知如故,亲切感天然。
“谢什么!这点儿小事还跟我客气?”许多思亲昵地打了下她的胳膊。俩人上了车坐在后排,多思往司机位欠身,指挥丈夫道“先去墓园,跟着我手机设定的导航走,别开那么快。”
张幼青接过手机,也没说话,听命启动车子向机场高速驶去。
到达墓园,汽车只能停在车场,扫墓者必须徒步登半座山才能见到逝去的亲人。虽还未到清明,但老家规矩“前三后四”,这几天都算应时,所以山梯上已有不少前来祭扫的群众。
黄灿左顾右盼,问道“多思,我得先找找卖祭品的摊位,祭拜不能空着手?”
许多思回道“你就放心一百二十个心吧,我都安排好啦!鞭炮纸扎菊花一应买好,待会让张幼青从车尾箱拿上来给你。”
如此贴心,黄灿心头一热。回头望,张幼青已拎着东西远远跟了上来。
她们很快找到黄父墓碑,许多思从丈夫手里接过祭品袋子翻了翻,不满地抬头皱眉,咄咄问道“鞭炮呢?我不是叮嘱过你要买?又忘了?怎么这么点小事还丢三落四办不利索?”
黄灿连忙接话道“没关系的多思,这样就很好了,不一定非得放鞭炮。”
许多思火气上头还想说什么,却被张幼青淡淡地打断,“今年市里出了文件,提倡清明文明祭扫,用鲜花黄丝带替代鞭炮烧纸,也防范山林火灾。你自己不知道还好意思叫我瞎买。”
许多思被憋了回去,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你不早说?”
张幼青面无表情,一副懒得争辩的样子,走远几步拿出香烟默默抽起来。
黄灿看着夫妻俩这说话的语气、相处的模式,就知道多思家现在是女强男弱,问题不少。她心底不免隐隐升起一丝担忧,琢磨逮个单独相处的机会,一定要好好提醒提醒多思。此刻她只拉了拉多思的胳膊,摇了摇头。
将一大束黄菊摆好,黄灿站在父亲的墓碑前静默许久。她有好多好多的话在柔肠中百转千回,最后只说得出一句“爸,我现在一切都好,你放心。”
父母在时尚有来处,父母去了只剩归途。余生,天上人间各自安好。
许多思点燃香,分给黄灿三支,自己也敬上,然后默默身后陪站。
山上没用纷纷清明雨,反而云淡风轻,许是大家都文明祭扫的缘故,黄灿感觉似乎所有人包括自己,都消减了许多往年欲断魂的愁肠。又或者,境随心转,是自己的内心和气场比以往都更加完整和强大的缘故吧?
祭扫完毕一行人驱车回到许家,简单吃毕中饭,黄灿拿着许多思事先给她准备好的资料出门办事。
出租车上,她不错眼地盯着窗外熟悉的街道和建筑物使劲瞧,跟司机用家乡话唠嗑说“师傅,这几年c城似乎没什么变化啊?还是熟悉的商铺、熟悉的味道。”
司机哈哈笑着从后视镜瞄她,回答说“美女,你是到外地打工很久了吧?乡音都不准了。去哪儿打的工啊?”
“广州。”
“广州?怪不得。一线城市嘛,当然日新月异,我们三线城市发展速度哪儿比得了?要说没变化,也有,基建多了去,还开辟了新城区。只是老城区要拆迁成本高比较难,所以你看不出变化。小城市有小城市的平淡逍遥,就是一天到晚修路修得人麻烦”
到了公安局办证处,黄灿才发现其实变化还真是挺大的。建筑簇新、办事窗口流程现代化,看上去和大城市没什么区别。但她还是遇到了麻烦。尽管来之前,她已经按照网上要求准备齐全资料,还是被办事人员要求超出之外的证明,那样的话她的时间来不及,来回广州也太不方便。她只好给许多思留的熟人打电话,在人家的疏通之下总算拿到证明。
晚上吃饭,她跟许多思抱怨了句“看来一线城市办事靠体制,三线城市靠关系的状况也没改变多少啊?”
许多思正哄儿子睡觉,转过头对她轻笑,“哟,你土生土长的才离开几年就不适应啦?其实我每天在工商局上班,天天学习文件改革办事流程,倒觉得最近两年家里的政府机构、公共事务办事效率提高了不少。”
“多思,轩儿睡着了,我们聊聊天吧?我老感觉你压力挺大的样子?身体还好?”黄灿见一日烦嚣安静,孩子入睡,男主人躲进书房玩儿电脑,她们姐妹才腾得出一点时间说些体己话。
许多思长长叹了口气,脸色很是疲惫。关了儿子房门,才拉了黄灿窝在客厅一角泡上一壶茶。
“身体肯定亚健康,去医院也检查不出毛病。现在我越来越晚睡,都有晚睡综合症了。自我分析了一下晚睡原因,主要是心理障碍,就觉得一天之中除去工作、家庭琐事、双方父母、丈夫、孩子,真正属于自己的时间越来越少。单身时代的兴趣爱好全丢了,既没时间也没力气。灿灿,有时候我觉得婚姻真的蛮可怕,人际关系、柴米油盐酱醋茶、夫妻间细微摩擦的消耗、孩子养育问题的分歧,林林总总日复一日,把人的心气磨没了,光彩磨暗了,渐渐就变成了一个平庸无趣的妇女,俗称黄脸婆。呵呵。”许多思一开闸便收不住,消沉意志在这些话语中袒露无遗。
“多思”黄灿听得心里五味杂陈,伸手握住了多思的手,一时说不上话来。
许多思反而回神对她笑笑,“所以啊,你和江云溪多享受享受恋爱时光,别着急赶着进坟墓。恋爱和婚姻不是一码事,生孩子又是另一个维度的事。说实在,不知多少人羡慕你这样单身贵族的状态呢!”
黄灿想起很久以前,赵小玲子对她说过多次羡慕嫉妒许多思家境好生活顺的话。那个时候自己算是家破人亡,孤身广漂,白手起家。离乡背井时的送别场景历历在目,没想到时隔几年倒颠倒乾坤,朋友们又都开始一个个说羡慕她。
(https://www.tmetb.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