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灿试图安慰许多思,说道“有句话说得触目惊心人若始终与他人比较,便是一生悲剧之源头。人生是场马拉松,没有人可以一直保持绝对优势,也没人会永远看不见一个弯道超车的机会。朋友之间,在不同的人生阶段各自采撷不同的风景是很正常的事。”
她朝门缝里透出屏幕蓝光的书房看了眼,心知许多思的疲惫感主要还是来自于夫妻关系的不和谐。在广州,因着几个女生的缘故,秦峰、云溪甚至乔治,互相都建立了良好的关系,说到底无非是爱屋及乌的缘故。然而多思的丈夫张幼青却始终礼貌而客套,与她们保持着淡漠的疏离,应该并不完全是因为大家见面少的关系。
“多思,我没结过婚可能对婚姻的道理发言权不够。但我总觉得你对张幼青太过严厉了些,你有时候跟他说话,像,像教训孩子似的。都不比对轩儿有耐心。这样会不会刺伤男人的自尊,激起人家的逆反心理?”
许多思苦笑一下,“我倒希望他表现出男人强大的自尊心让我瞧瞧。你不知道,我不满的地方正是他这个人上进心不强。他总觉得我们家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有房有车,父母不需要负担还能帮上点忙,我们都有工作编制,孩子也健康成长。然后每天跟发小朋友吃吃饭打打游戏,过过小日子就心满意足了。也不思考掂量一下,外面的世界很大,同龄人都跑在快速赛道上。真是一点朝气和紧迫感都没有!”
“可是按照二八定律,成功永远只属于少数人,现实生活中绝大部分人本就是平平淡淡、小确幸地过日子嘛。张幼青性子本就如此,你不是一早知道的吗?即便结了婚,妄图改变一个人的想法还是不要有的好。”
“也许吧,是我不满足。可是即便在体制内也是可以努力一把的,比如我自己,考前突击了一个月,熬到头都秃了,终于升上正科。他呢?压根不肯努力,没尝试就说一定考不过,说肯定有黑幕内定云云。真叫我失望。”许多思深深地叹气。
喝了一口茶,许多思说“灿灿,今天在墓园,我就在想,你父亲若在世看见你现在的样子一定会为你骄傲的。要是我当初也和你或闫慧一样去到大城市打拼,至少生活会更充满活力吧?”
“彼岸风景独好,其实此山亦是宝地。不要耽于一时困扰,路还长着呢,我们且走且看。”黄灿拍拍多思的手背,心里多少有那么一丁点感伤,曾经意气风发的许多思变了。无论是因为生活的琐碎、体制内的压力,还是因为婚姻的不同步,三十而立便如临新考。
“我广州有个男性好友,他曾说过,婚姻就是生活合作社。怎么经营公司的就怎么去经营婚姻。说起来似乎没那么浪漫,但却有不抱幻想的勇气。”黄灿给许多思加油打气“我相信你,一切都是变化进行时,你会好起来的!”
多思不说话,与黄灿相视一笑时眼圈却微红,她轻轻地说“本来这一两年我们联系少了,我心里还时常质疑,果然如老话说,朋友是阶段式的,只能陪你走一段路。现在面对面可以依旧坦诚布公,和盘托出所有情绪和心底话,我不怕丢脸,你不怕得罪,说明好的感情是没那么容易失去的。所以,谢谢你灿灿,这是今天我最高兴的事。”
第二天,黄灿一早出门先办完正事,然后履行托付,先去闫慧家,再去赵小玲子家拜访并送东西。
闫慧的父母见到黄灿格外热情,水果瓜子糖水蛋张罗得不亦乐乎。闫母一个劲儿客气感谢,说多亏当初她担保,家里人才敢放女儿去广州打工。没想到闫慧也争气,现在婚姻美满厂子顺利,连带家里人也沾光。有了女儿女婿的经济后盾,闫慧的哥哥也说上了一门亲事,小两口正准备过俩月一起去广州,在妹夫的厂子里谋职呢。
黄灿连忙辞谢不敢居功,说到底秦峰这个女婿做得称职,到目前为止简直无可指摘。她看了看一旁憨笑呵呵的闫慧哥,思忖他在秦峰厂子里估计也只能做做门卫之类的活儿,实际就是秦峰和闫慧两口子负担起家人的生活重担。
闫慧有“扶地魔”之嫌,秦峰是大男子主义,然而两两相加得出个好字。可见世事无绝对,婚姻里最重要的就是包容体谅和价值观匹配。
与在闫家十分不同的是,在赵家黄灿感受到了不同的气压。赵小玲子的妈妈热情询问自己女儿的近况,赵父则相对沉默许多,远远坐在沙发一角不停抽烟。但黄灿看得出来,他的耳朵是一直竖着倾听的。
黄灿于是将小玲子的工作进步生活顺利往高里拔了说,还提到她无论在公司还是社会上,人缘都特别好。
赵父听了不以为然,反驳道“人缘好有什么用?升职加薪不得凭学历?凭真本事?她出去几年,过硬的还就只是那张嘴!”
黄灿只得说人际关系多重要,不敢顶撞赵父,于是岔开话题,向俩老介绍了乔治的条件情况。乔治已在广州就职,薪水上佳。她本以为这回赵父总该对女儿的新男友满意,谁知赵父还是挑剔。
赵父反问“找个老外能长久?一个吃大米一个吃牛排,能过到一起吗?就算将来结婚还嫁那么远,这闺女不等于白养了吗?”
黄灿被堵得更不敢提小玲子和乔治已同居的情况。她不是没话反驳,是怕话不投机半句多,再开罪了老人。
临来之前,乔治特地敲开她家的门,将一个信封交给她。黄灿不解,乔治解释说,他本来想租一个大点的两室一厅,但小玲子反对,说就乐意和黄灿做邻居。黄灿小区的房子紧俏,一时没有合适的大房源,他们只好继续一起住在现有四十平的小房里。而信封里是下个月房租。
黄灿打开信封粗略一数,大概六千块,比市价多出一千。何况她也从未跟乔治讨论过涨房租呀?一想便知这是小玲子的主意,打电话一问果然是。
“你就别唧唧歪歪啦,包租婆!交房租你就拿着!先前我租你房子低于市价,现在返还一点是公平合理的。何况姐妹儿我现在是有后盾的人啦,女人该花男人钱的时候就得舍得花,有权不用过期作废你懂不懂?”赵小玲子说得振振有词,黄灿听了哭笑不得。
如今在赵家呆了两小时,她越发理解小玲子内心对家庭的叛逆。不单单是赵家重男轻女,问题在于赵父似乎永远无法对女儿满意,总是以否定加贬低的错误方式来表达关怀。
离开c城的时候,许多思照例送她去机场。她来时的两大箱东西分别卸货之后,又被两家妈妈重新塞满,弄得多思送她的板鸭腊肠都快装不下了。
回到广州把土特产送去闫慧家时,闫慧把她拉到一边悄悄汇报新情况,说自己又怀孕了。
黄灿讶异地问“妮妮才刚一岁,这样你太辛苦了吧?”
“辛苦倒不怕,左右我和秦峰都喜欢孩子。我只是有点担心风险。”见黄灿不解,闫慧掀起衣服给她看,“头胎剖腹产,遵医嘱的话至少应该修养三年。”
这是黄灿第一次仔细看清剖腹产伤疤,一条长长的醒目疤痕像蚯蚓般竖纹在闫慧的肚皮上,丑陋心惊,看着都疼。
“听说生产要承受十级痛,剖腹产一共要缝合七层呐。”她忍不住轻轻抚摸了一下那伤疤,由衷感叹“做妈妈真伟大!”
黄灿本想为闫慧打抱不平,刚还想秦峰为夫无可指摘,这就露了马脚。舍得让心爱的妻子顶风怀孕,就算想要儿子,也不能不体恤女人生育的艰辛吧?但这怀也怀上了,多说无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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