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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云淡风轻
    齐妃事件已经过去两日了,避暑行宫面上却还是一副风平浪静的模样,只有姜皖知道,这人心底下早已惊涛骇浪了。

    她微微苦笑,不知道在那个人心里,自己是不是最大嫌疑人呢?

    意和宫,此处正是齐妃刘念念在避暑行宫的居所,在这风雨交加的雷雨夜中,一切都显得异常寂静。也许是齐妃平日里对奴婢们宽厚,所以在她遭了难后的这段日子里,意和宫上上下下的情绪都很低落。

    今日齐妃跟前的大宫女丹青身子有恙,换了二等宫女墨青值夜。

    临近三更时,墨青撑着沉重的眼皮子,保持严肃地站在齐妃住的寝殿前。忽然间,她好像听到些莫名其妙的声响。

    经过齐妃毁容一事后,墨青十分自责,早在心底发誓要保护好自家主子,主子对她们这些下人们这么好,她们居然还没能保护好主子,实属不该。

    墨青暗自攥紧了小拳头,小心翼翼地朝声源摸了过去。

    窝在墙根后边迅速一探头,再探,她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从墙根后走了出来。

    地上赫然躺着一块令牌,底下压着一张纸片,松松垮垮地折叠成一小块,墨青连忙将东西收进怀里,也不敢展开纸条去看上面的字,往寝殿跑去,脚下生风。

    齐妃挑了挑刚点上的蜡烛烛心,那点微弱的橙色光芒顿时也随着她的动作跳了一跳,朦朦胧胧地洒在她单薄的身躯上。

    她缓缓接过墨青垂眼递上来的令牌与纸条,温和地说“墨青,辛苦你了,去叫如画替你守下半夜吧。年轻的姑娘家,眼底下青影可不能太重。”墨青咬着唇,忍住喉间漫上来的酸意,吸了吸鼻子“奴婢拜谢娘娘。”

    墨青离开寝殿去唤如画了,走时还贴心地为齐妃掩好了门。

    刘念念垂下眼睑,烛影温柔地打在她细长的眼睫上,像一只翩跹的蝴蝶。这只蝴蝶本该是美丽清雅的,然而她的身躯上却布满了斑驳的伤痕,有许多还慢慢向外渗着血,倒更像地狱里爬上来的阿修罗了。

    其中划得最深的,当属从刘念念的右眉骨处,一路毫不停歇剜到下颌的一道狰狞的疤痕,随行太医们用了最好的伤药,在这短短几日也一点没见效。她蹙起柳叶般的细眉,手指无意识地抚过那道残忍的伤疤,带起一片火辣辣的烧灼般痛感。

    指尖的力道愈发用力,神经末梢传来的疼痛愈烈,刘念念清浅的美眸便愈沉。

    次日太医们被陆之行急召入意和宫,甫一进去,几位资历深厚的老太医就出了一身细细密密的冷汗。实在是陆之行的脸色太过难看,让他们不禁拼命在心中思索着是不是齐妃出了什么不好,皇上要降罪于他们。

    果不其然,陆之行一见他们进屋,大掌一拍,震得案上的茶具也紧跟着一跳,“哐当”一声重重落在案桌上。

    “一群废物!”陆之行红着眼,狠狠地骂道“齐妃那道诡异的伤口又恶化了,此刻正发着高热,昏迷不醒!”他猛地站起身,森冷的目光划过在场每一个太医沟壑纵横的惊慌面孔,冷笑一声“齐妃的身份,你们这些老家伙应该都知道吧?到时候就算朕不发落你们……”

    随行过来的太医令率先禁不住,膝行几步,上前磕头道“

    陛下,陛下,齐妃那道伤疤定是被杀手用了特制毒药,还请陛下相信臣等,不出三日,臣等定将拼死研制出解药啊陛下!”

    陆之行盯着他许久,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娘娘、娘娘……”墨青魂不守舍地扑倒在刘念念塌前,心里不住想着昨夜那块杀手令牌和那张纸条,后悔的情绪一瞬间支配住她的全身一定,一定是她害了主子,说不定那杀手还不放过娘娘,昨日又来了……该死!她狠狠地咬着唇,血腥味弥漫在口腔里,她却浑然不觉。

    “墨……青。”墨青一个激灵缓过神来,忙不迭地握住刘念念冰冷汗湿的手“娘娘,奴婢在,奴婢在!”躺在塌上的刘念念努力将眼睛睁开一条细缝,迷迷瞪瞪地望着她,气若游丝“去……去叫丹青过来,本宫……”说着,刘念念像是岔了气似的,咳得厉害,墨青心惊胆战地看着,满以为眼前这个单薄的女子就要去了。

    “本宫……怕是命不久矣。”刘念念死死掐着墨青的手腕,惨白的面容上竟闪过一丝灰败之色。墨青哪里还能说什么,早已哭得话都说不顺溜了“是,是是娘娘,奴婢这就去叫丹青姐姐,呜啊……娘娘……”她使劲一抹脸上纵横的泪水,决然地站起身,朝外跑去。

    刘念念望着她悲痛欲绝的背影,唇角清清淡淡地勾了一勾,阖上了眼,她很疲倦,浑身都没有力气,毒素发作的时候,她甚至感觉自己已经死了。

    懵懵懂懂间,她好像回到了小时候,祖父挺拔的身影站在她跟前,仿佛永远都屹立不倒刘念念一直都是这么相信的,祖父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被什么东西打败呢?

    刘颐低着头,沧桑的眸光温柔地停留在刘念念幼小的身躯上,他伸出骨瘦如柴的手,轻轻放在她柔软的发顶上,声音是极安稳的。

    “念念,你姓刘,要记住,你是我刘颐的孙女。”

    “祖父……”刘念念轻轻煽动着唇,无意识地呢喃道。在她身边,有无数个太医围着她急得团团转,你一言我一语地分析着她的病情,她却听不见了。

    祖父,我知道的,我从未忘记,我是刘氏女。

    夜幕徐徐降临,对避暑行宫来说,今夜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一个纤细的身影轻盈地行走在夜幕里,在深沉的夜色下宛如一个幽灵,巧妙地运用着各种阴影阻挡着身躯,本是绝对无人发现的。

    可惜,她要面对的对手是姜皖,那个在弱肉强食的现代职场中脱颖而出成为胜者、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中从冷宫废后一步一步爬到慧妃之位,甚至连皇后之位都唾手可得的姜皖。

    “这位姑娘,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那人影一滞,随即疯了一般朝一个方向奔去。然而为时已晚,四周灼灼的火光一刹那燃起,她的面容避之不及,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暴露在四面八方照来的光线里。

    明明是清水芙蓉的面孔,却嵌了一双魅惑人心的桃花眼,面上妆容斑驳不堪。看得出来这双面孔的主人很是匆忙,竟连妆都未卸干净。

    姜皖一袭鎏金大袖衫,脑后工工整整地挽了十字髻,并几支固定发髻的翠玉钗子,皆是上好的成色;凤眸微眯,神情莫测,艳色逼人。此刻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位幕后黑手,仿佛一切都尽在掌控之中的天

    上神女。

    神女唇角轻轻一掀,露出一个讥讽的优美弧度“别来无恙啊,丹青姑娘。”

    意和宫内,此刻正是三堂会审的盛况,余下的丫鬟奴才全被姜皖上道地遣了下去,她想,审问这个身份特殊的犯人,身为受害者的齐妃一定不会愿意被别人听了去。

    是的,那个在白日里还奄奄一息的齐妃,此刻赫然正坐在意和宫主殿三把审问席之上。

    丹青被姜皖抓住的时候还心存侥幸地想,齐妃至多活到明天清晨,只要自己咬紧牙关死不认罪,最终还不是死无对证?白日她过去时特意向傻乎乎的墨青套了话,那丫头实诚,抽抽噎噎把什么都说了,她这才想去联系杀手,把款项追回些来。

    她可是非常不满意的,当初给他们的任务只是毁了齐妃的容,就算下点毒也是为了让齐妃长长久久地丑下去。那杀手连这点剂量都控制不好,就别怪她按江湖渠道正式向他讨回一部分酬金了毕竟那可是她所有的家当,一下全付了去,她也很肉痛的。

    可在看见端坐在贵妃椅上的齐妃的一刹那,丹青知道,她完了,全完了。

    她被长戈押进来时一踹膝弯,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上,然而直到所有丫鬟奴才都鱼贯而出走干净了,她依旧保持着这个固定的姿势,动也不得。

    刘念念放松地坐在贵妃椅上,手里捧着一杯枣茶,垂着眼睫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哪怕直视着这个女子面容上遍布着的,狰狞的疤痕,只看她这周身的气派,观者也依旧能叹一句美人。

    姜皖暗自观察着她,在心底轻叹一声,哪里是能像面上那样淡定的呢,主仆这么多年,一夕之间就被下如此狠手。泥人尚有三分脾气,更遑论身为刘氏女的齐妃。

    她可没忘,刘颐的门生最讲究的,就是一个气节,倘若没有文人风骨,一昧只为五斗米而折腰,刘颐可是不收的。

    那么,齐妃刘氏,你会如何处理呢?

    刘念念什么都没有说,她喝得很慢,却终究是喝完了整杯香甜醇厚的枣茶,墨青是个好孩子,很懂她的心思,少了丹青过往的浮躁,一心只懂如何为她好。思及此,她不禁清浅一笑,那孩子,当真傻得可人。

    “陛下。”刘念念起身作势要行礼,陆之行忙搀扶起她,姜皖偷眼看去,心口微痛,他那慌乱全然不似作假,倒像是真怜香惜玉了一般“念念,不必多礼,朕定为你做主。”

    刘念念温柔地笑了笑,垂下可怖的面容,她谨记着宫中规矩,不能污了皇上的眼睛“天色已晚,陛下和慧妃回去歇息罢,至于一些不相干的奴才……”

    浑浑噩噩跪在地上的丹青猛然抬起头,目光如炬地盯着她。刘念念却像什么都感受不到一般,唇角笑意依旧温柔似水“奴才不听话,随意打杀了去便是了,劳陛下费心,才是臣妾的罪过。”

    没有,自始至终,刘念念都没有给丹青哪怕一个眼神,仿佛跪在那里的,早已是一具不值得她停留目光的死尸。

    丹青瘫软在地上,心如死灰。

    是了,这才是齐妃,这才是她刘念念,什么多年情分,什么恨入骨髓,想得美。

    自古文人?云淡风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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