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暮色掩盖住了白天的罪行,一切似乎都很安宁。
村子已经被烧成了一片焦土瓦砾,是住不了人的,那些白天劫掠的乱兵们,一圈圈地围在了村外的田野上。他们燃起了火堆,宰割着劫掠来的猪、牛、羊、鸡,大块朵颐。人声鼎沸,乱兵们一直闹腾到了很晚,最后在火光的渐渐黯淡中,逐渐睡去。
“吁!”
村子的南面有一片杨树林,影影绰绰的树枝遮挡了大部分的星光。树林的边缘处生了一堆篝火,七八个乱兵横七竖八地睡在了火堆旁边,再看树林中,居然藏着一群战马。
不远处,正有两条黑影正慢慢地靠近,不是李萼和他新缴获的战马又是谁?!
“嘘!我跟你讲,你现在是我的俘虏,就必须听我的,不然我会虐待俘虏的,”李萼小声地凑到战马的耳朵边说。
“什么,你饿了?又不止你饿,我也饿啊!”李萼又说。
“你说你一吃素的畜生,怎么偏偏就闻着肉香走不动道呢?”李萼使劲嗅了嗅鼻子,他早已经闻到了远处飘过来的烤肉味儿。
战马显然是听不懂李萼这些话的,它使劲儿地挣脱着李萼手里的缰绳,马头冲着前方。就在树林里的马群脚下,有一大堆饲料铺在地上,一匹漂亮的母马正低头爵嚼着。
“臭小子,你果然是一头吃货,我还以为你是看上那匹漂亮的母马了呢。”李萼继续说。
“咴~咴~咴~”
可是李萼到底低估了美食对马儿的诱惑,就在他拉扯不住的时候,那马儿仰着头,冲着夜空就嘶鸣起来。
“谁?谁在哪儿?”突然,有一个熟睡的乱兵跃了起来,对着树林深处呵斥。
李萼吓得赶紧爬在地上,而他攥着的缰绳早已经脱手,那马儿颠颠儿地朝马群跑去。
“你发什么神经啊,这三更半夜的,哪有人啊。”另一个乱兵抬起头骂了一句。
“好像有一匹马没栓好。”之前说话的乱兵说。
“这么多马栓着,不会跑的,放心睡吧。”另一个乱兵头一低,继续睡去。
“你,你就是个反复无常的三姓家奴。我白天才俘虏了你,给你做了那么多的思想教育,你晚上就叛变投敌了…”李萼气呼呼地瞪着那马群的方向,小声地骂道。
“咴~咴~咴~”那马儿像是听懂了李萼的话,冲着他嗷嗷地叫了三声,似乎在炫耀自己的本事。
李萼瞅着马群,并没有离开,恰好这个时候,他的身后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响。
“哥,你在跟谁说话呢?”一个略带稚嫩的少年声音在李萼的背后响了起来。
“我在跟马说话。”李萼没有回头,始终盯着马群。
“你好奇怪哟,那马儿能听懂人话?”少年人质问。
“李悟,你怎么还不走啊?再不走等会天就要亮了。”李萼反问。
“是阿娘让我来的。”少年辩解,看来他就是李萼口中的李悟,也就是李萼的弟弟。
“阿娘和村里的人都撤完了吗?”李萼反问。
“村里人都安全撤离了,阿娘让我来找你,让你也早点撤。”李悟说。
“我不走,我看到那些马儿,走不动路了。”李萼说。
“哥,你想夺马?”李悟一听,立刻来了精神。
“嗯。我刚刚把自己的那匹马赶过去,那些贼人动都没动,只有一个人被惊醒过。等会等他也睡着了,我们去偷马。”李萼嘴里衔着一根木棍,轻声地说。
“好啊,好啊!我也要去。”李悟一脸惊喜。
“谁,到底谁在哪儿?”猛地,之前那个没睡着的乱兵又坐起了身子。
不过这一次,周围静悄悄的,乱兵们没有一个醒来附和的,就连战马的嘶鸣声都没有了。那乱兵挠了挠头皮,然后站了起来。他拿了一把腰刀,想了想,最后换成了一杆长枪,然后蹑手蹑脚地朝树林里走了过去。
“呜~”
“嘘!”
李悟吓得正要出声,却被李萼一把捂住了嘴巴。
“你待在着别动,千万不要出声。”李萼吩咐了一下,然后也不知怎么蠕动了几下,人影就不见了。
那乱兵越来越近,手里的长枪不断地横扫着走位的草丛。哗哗的声音一点点慢慢传来,越来越清晰。
“咔嚓”一下,一根树枝断裂的声音从前方的草丛里传了出来。
“糟糕。”李悟很紧张,因为那乱兵已经离的很近,大约也就十来步的样子,他紧张地踩断了一根枯枝。
“滚出来,我已经看见你了。”那乱兵恶狠狠地用枪头指着草丛喝道。
一小团黑影晃动了一下,借着星光可以依稀辨认得出,那确实是藏了一个人的,不过明显是个孩子。
“别让老子动手啊,不然我现在就要你的命。”乱兵很高兴,一下子放松了警惕,就连他的长枪,都竖立了起来。
“呜~呜!”乱兵刚想上前抓李悟,却不料身子猛地朝后一仰,整个身子站立不稳,有一股猛力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紧接着就有一道冰凉刺骨的寒意递进了脖颈,两个呼吸之后,一股温热的液体从脖颈灌进了胸膛。
乱兵挣脱了捂他嘴巴的手,或者准确地说是李萼放开了自己的手。然后那乱兵就想喊叫,可是他刚一张嘴,喉咙里就喷出了一股血腥的气息,满嘴的浓血不停地朝外涌。
“好…好刀。”那乱兵两只手紧紧地堵着脖颈的伤口,用尽力气也只挤出了三个字,然后就一头栽在了地上,不断地抽搐着。
“哥…你…你杀人了。”李悟压低了声音,不可置信地看着地上的乱兵,带着惊恐地小声说。
“大惊小怪的,我今天已经杀了三个人了。”李萼轻轻地擦拭着手中的短刀,满不在乎。
“可,这是兵咧…”李悟轻松不起来。
“是乱兵,而且和我们不同戴天。”李萼说。
“阿娘说,杀人犯法…”李悟说。
“你记住了,在战场上杀人是不犯法的。尤其是当下,只要遇到乱兵,杀得越多,你的官职越大。”李萼说。
“我也要学杀人?”李悟惊讶地问。
“当然,身逢乱世,杀人是唯一的晋升渠道。等你杀足了上万人,你就能当节度使。”李萼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
“夫子曰:仁义…”李悟又看了一眼地上已经不再动弹的死尸,嘴里念叨。
“打住。我就问你,折冲府的一个团,有一个校尉、两个旅帅、四个队正、二十个什长有马可以骑,一共有多少匹战马?”李萼问。
“自然是配备二十七匹战马的。”李悟缓了过来,注意力已经不在尸体上了,他心里默默算了一下。
“所以说,用他的命换二十七匹战马,很划算啊。”李萼笑了笑,指着地上的尸体说:“另外还有一副半身盔甲,权当做是免费赠送。”
“你是想多夺这群战马?”李悟吃惊地看着李萼。
“当然。村里还有那么多老人和孩子,没有马怎么走得快?你看眼前这群乱兵,如果他们天亮后骑马追上我们,那我们就活不了了。必须把这些马带走,不能留给他们。”李萼说。
远处,那些熟睡的乱兵们根本就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依旧在酣睡。李萼带着那少年,弯着腰猫到了马群中间,快速地割裂着拴马的缰绳。
“噗嗤,噗嗤。”就在李萼割绳子的时候,一股子浓烈的畜生气息冲着他的脸庞喷了过来,温热又膻腥。
原来是之前那匹战马又凑了过来。
“怎么,你又打算投降了?”李萼反手摸了一把那匹战马的马脸,笑着说。
“呼哧…呼哧”的,那战马使劲地拿脸朝李萼的后背上蹭。
“不要b马脸。算了,我也不跟马一般见识,你只要说服它们跟我一起走,我就当你是阵前起义。”李萼转过头,拉住了那匹战马的缰绳。
那马儿似乎听懂了李萼的话,居然转身率先就走。
“驾!驾!”李萼双手捏着许多的缰绳,使劲一拉,众马纷纷策动,跟着头马就跑。
“不好啦!有贼人把马偷跑了。”有乱兵听得声音惊醒,却只看到已经跑远的马群。
慌乱中,更多的乱兵纷纷从睡梦中惊醒,却如无头苍蝇一样乱窜。暮色中有一大群黑影,迎着渐渐露出鱼肚白的方向,一阵风似地跑向了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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