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原野上刮起了大风,呼啸啸地吹着。
漫天的大雪洋洋洒洒地扑向了大地,憋了十几天的灰蒙蒙的天空,终于拿出了它最引以为傲的霸凌手段,砸向了人间。
一支由西向东的队伍缓慢地在雪地里行进,他们没敢走大路,只能在这原野里估摸着一个方向朝前走。雪越下越大,大到人的视线只能看清百步开外的田野,前面的人找不到方向,后面的人也只是盲目地跟着前面的人群,机械性地挪动着双腿。
“原地休息!原地休息!”
李萼戴了一顶翻了皮儿的狗皮帽子,手持夺来的弩机,跨着战马不断地在队伍的前后奔跑着、呐喊着。此刻的他只感到异常疲惫,浑身燥热,刚一掀开帽子,一股蒸汽就从头顶撞向飘来的雪花。
“阿娘,您累了吧?快下马喝口热水,暖和暖和。”李萼来到队伍中间,冲着一位中年妇人说到。
这妇人年约四十多岁,虽然岁月的痕迹停留在她的脸上,却难掩她曾经好看的容颜,尤其是一双眉眼,生得倒是端正无邪,一看就是一个善良仁慈的好母亲。这位妇人,就是李萼的阿娘——张洮芳。
“萼儿,咱们这是到哪儿了?”张洮芳在李悟的搀扶下,慢慢下了马背。
“这鬼天气,天阴沉得连个方向都找不到,也不知道这是哪儿。”李萼默默地咒骂了一声,他很希望能从天上掉下来一个指北针。
“回禀小郎君,这里好像是陈庄一带。”一个汉子从队伍的后面大踏步走了过来。
走过来的汉子三十多岁,正当精壮,只见他手提长枪,脚踩边军战靴,一身劲装打扮,颇有几分强悍。但是这汉子来到李萼身边时,却独独对李萼恭敬有佳。
“李武,听说你以前当过边军,你可得好好教教萼儿,这一庄人的性命,都系在你俩的身上了。”张洮芳看到李武过来,语重心长地嘱咐。
“夫人有所不知,大郎早已经长大,近来行事甚是稳妥,我早已经比不上他了。”李武赶紧回话。
“你莫要夸他,他还是个半大的孩子,我怕他担不起事,还是你领头比较好。”张洮芳又说。
“夫人言重了,李武只是一介家丁,哪有指挥少主家的道理。我愿意跟随在少主的身旁,全凭大郎的吩咐便是。”李武抱拳,一脸诚恳地说。
“谁…谁在那里?”就在众人说话间,李萼突然对着前方一片雪堆呵斥。
可是,过了好半天,前方也无人回应他的质问,四周静悄悄的,除了风雪的声音。
“大哥,你是不是眼花了?”李悟问。
“不对,那边肯定有人。”李萼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压低了声音对少年吩咐说:“李武,你带一队人向左,我带一队人向右,咱俩包抄。”
“喏!”李武应声回答。
不一会,只见两队青壮带着刀枪,顺着两个方向蹑手蹑脚地围了过去。
李萼尽量猫着腰,然后慢慢踩着地上的积雪,尽量不发出一丝声响。他探头朝前一瞅,那是一条壕沟,壕沟里果然有人。
“不许动,动就杀了你们。”李萼一个健步跨了出去,手里弩箭死死地罩住了壕沟里的人群。
“啊!”
“军爷饶命啊!”
一阵慌乱,女人和孩子率先尖叫起来,有一些胆小的直接把头埋进积雪里,只撅起了一个硕大的屁股。
等到李萼这边的人把壕沟前后一堵,就连几个原本还算镇定的青壮都已经吓破了胆,哆哆嗦嗦地高举双手。
“军爷饶命,你们要什么东西只管拿,千万莫害了我等性命。”一个身着粗布烂衫,年龄超过五十的老丈一个劲地给李萼磕头。
“你们是哪里人,怎么会躲在这里?”李萼收起了弩机,询问着。
“我们是陈庄的人,被一群军爷赶出了庄子,只能在此栖身。你看我们已经身无旁物,就发发慈悲,放了我们吧?”那老丈可怜巴巴地说。
“我们不是乱兵。”李悟站在一旁说。
“你们…不是乱兵?”领头的老丈抬起头,惊讶地问。
“陈老实,怎么是你?”一个声音从对面的队伍里响起,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站了出来,主动走到了那领头的老丈跟前问。
“李武?老哥,真是你啊。”壕沟里的老丈盯着李武愣了一下,认出了熟人。
“李武老哥啊,我求求你们了,救救我们陈庄吧!?”陈老实一转身,对着李武噗通一声跪下,顿时满脸的鼻涕眼泪往下掉。
“到底怎么了?”李武问到。
“我们村,被贼兵祸害了…”陈老实抱着李武的腿号啕大哭。
陈老实这一哭,引着一壕沟的村民都跟着哭丧,当场就如同送殡的丧队一般。
“老丈,你这样哭是没用的,得想办法救他们才是。?”李萼开口说话了。
“这位是?”陈老实一惊,赶紧问。
“这是我们李家庄的小郎君。”李武介绍说。
“原来是李公子。李公子,你发发善心,救救我们吧!”那陈老实一听是李萼,又赶紧磕头。
“老人家使不得,有事请起来说。”李萼赶紧扶起陈老实。
“昨日也不知从哪儿来了一伙子当兵的,冲进庄子就杀人放火,他们不光强占了我们的房屋,还掳掠了村里年轻的女人…”陈老实红着眼说。
“他们一共有多少人?”李萼赶紧问。
“我听得有贼人管那领头的叫旅帅,想是有一个旅,百十来人。还有十几个骑马的呢。”一个陈村的汉子抢着回答。
“才百十来人,你们一个庄子起码二百多人,为什么不反抗?”李悟大着胆子问。
“打不过啊,那些贼兵都拿着长刀,可是你看我们这些家什…”一个陈家庄的汉子朝地上丢了一把菜刀,郁闷地说。
“李武、陈老丈,你俩过来一下。”李萼朝二人招招手。
“大郎,你要怎么做?”李武一看李萼的架势,知道他心地善良,想要管这件事了。
“你俩叫齐庄子上所有的青壮,去砍长矛杆子,要笔直的那种。”李萼吩咐到。
“喏!”李武问。
“砍杆子做什么?”陈老实疑惑地问。
“相信我家大郎吧,他可是难得一见的俊才。”李武拍了拍陈老实的肩膀,骄傲地说。
“大哥,那我做什么?”李悟兴奋地凑了过来。
“你去告诉阿娘,请她照顾好老人和孩子;其余的人,无论男女,全部随我杀贼。”李萼说。
“女人也去?”李武诧异地问。
“不光女人,连你也一起去。”李萼严肃地说。
“喏!”李悟一听自己也要去,高兴地唱到。
风雪暂时减弱了,但是天空中的乌云反而越压越厚,李萼估计等一会还有一场更大的暴风雪会降临大地。
空气阴冷阴冷的,可是完全阻挡不住难民们干活儿的热情。不一会,现在就忙碌地沸腾起来,只有李萼一人静静地站在一处空地上,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老哥,你说这事靠谱吗?”陈老实看着年轻的李萼,心里有点不踏实。
“你大概是不知道我家大郎的厉害,昨日李庄也是遭了兵灾的,现在你看,我们李庄的人都好好地。我们能安全地活到这里,得亏了我家大郎哩。”李武回答。
“你说的是真的?”陈老实很吃惊。
“当然是真的。昨日我家大郎一人,单枪匹马杀入几百人的贼人军中,硬是全身而退。后来又连夜抢了对方二三十匹上好的战马,那才叫本事,连我都得佩服。”李武满脸的骄傲。
“天爷!你说的莫不是天兵下凡吧。”陈老实惊呼。
“他可比神仙还灵。一个月前,我家大郎忽然就生了一场大病,眼看着人都快不行了,不知怎地,突然就好了。就在他好起来的第二天,开口就让我们全庄的人挖地道,说是神仙托梦让挖的。”李武说。
“那你们相信了?”陈老实好奇地问。
“开始自然是不信的。可是他毕竟是少庄主,老庄主不在,谁也不敢反对不是。”李武说。
“那后来呢?”陈老实又问。
“后来地道刚挖好,那安胡儿反叛的消息就传来了。就这样,我们李庄人全遵照大郎的吩咐,躲进了地下,一连躲过了好几波乱兵的搜查。要不是昨日那贼兵放火烧了庄子,我们根本就不用逃到这。你说神不神?”李武一半得意一半郁闷地讲着故事。
“这么神?这还真是神仙下凡啦,我们陈家庄有救了。”一个普通百姓,他对只身闯敌军的事是半信半疑的,唯独对玄而又玄的事情笃信不疑。
(https://www.tmetb.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