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固烈的府中,其实很节俭的,既没有过多的贵重什物,也没有多余的摆设。就连李府上下的奴役,也不过只有三两个粗壮的妇人,还是特别能干活的那种。
李家的宅子很大,但是李固烈一家居住的地方却很小,只有几间厢房而已。在这些厢房的后面,就是一大排塞满了各种东西的库房。每一次李固烈遇到难事的时候,都会把库房一一打开,看着里面存贮的东西,他的心情就会拨云见日。
所以,今天的李固烈又坐在了后院中央,仔细端详着一院子的库房,想着心事。别看他样子像是在想事,其实他心里毫无主意,只不过临了怕事,想着拖一刻是一刻,挨过一炷香是一炷香。
“阿郎,张孝忠来了。”之前那个小老头小声地向李固烈禀报。
“让他在厅上等我一会。”李固烈听闻对方说话,这才回过神来,迅速从怀里掏出一大串铜钥匙,赶紧去锁那些库房的门。
“我来吧。”小老头准备接过李固烈手中的钥匙,却不料给李固烈一把给推开。
“还是我亲自来。”李固烈不放心地说。
李固烈锁库房的门的时候,是谨慎又小心的,关门时的眼神依依不舍,似乎放在库房里的东西随时都会自己长脚跑掉一般。锁完所有的门,李固烈又仔细查看了两遍,这才去了前院。
前院的大厅里,坐着一位身高八尺、年约二十五六的年轻人,只见他前额略窄、鼻梁挺拔、脸型尖细,单眼皮,小眼睛,不似中原人的长相。
“属下见过李大使。”年轻人见到李固烈走了出来,毕恭毕敬地向他行礼。
“张孝忠,某问你一个问题:大燕圣人对你如何?”李固烈盯着张孝忠问。
“安都护…啊不。圣人对我犹如再造之恩,提拔我为横海军副将,我甚为感念。”张孝忠赶紧回答。
“知道就好。”李固烈瞥了一眼对方的眼睛说:“我刚刚得到消息,平卢军已然哗变,刘客奴那个老不死的,正带着平卢军向沧州开来。圣人令你守沧州,就是对你莫大的信任,这守城的重任,你要担负起来哦。”
“平卢军哗变?”张孝忠一愣。
实际上平卢军反正的事非常突然,消息根本就没有传开,刘客奴也没有在信里告诉李固烈,这是李固烈自己猜测的,张孝忠当然就更不可能知道这件事了。
“哼!他们向某要五千石军粮,这不是哗变是什么?”李固烈发着脾气说。
“才…五千石?”张孝忠一愣,这个要求显然并不高。
唐制一石大约有一百斤多一点,五千石粮食才五六万斤,供给上万人的大军,最多也就是五天的口粮。
所谓‘大军未动,粮草先行’,古代打仗筹措粮食历来是重要的事情,粮食不能一次性运送的太多,也不能太少。随军的粮草运的太多,一是耗费民夫,二是容易被敌人偷袭,这种战例不要太多。所以,只要是在己方的地盘上行军,借调粮食是一件很平常的事。
“平卢军依令行军,向横海军借点粮食,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沧州是重要粮仓,平卢军不向沧州借,又去哪儿筹措呢?”张孝忠劝说着。
“说得好听,我哪里有粮食,沧州城里一粒粮食也没有。”李固烈把眼珠子一瞪,一副装穷的样子。
“可是如果我们不给粮,万一他们真哗变怎么办?”张孝忠反问。
“我的意思是,咱们沧州城里就有六千精兵,只要关闭城门,粮食不借,他又能耐我何?”李固烈眼珠子转了转说。
“守城是没有问题的,只是要士兵打仗,总得让他们吃饱吧。恳请大使打开粮仓,让军营里的士兵先吃顿饱饭…”张孝忠说。
“你这是什么话?难道我没让他们吃饭吗?”李固烈怒了。
“依照大使每日拨出的军粮,每人每日仅够吃两顿稀饭的。”张孝忠无奈地说。
“每天吃两顿稀饭还不行?我家的奴役每天吃两顿稀饭就足够了。”李固烈辩解。
“阿郎,我们家的壮妇已经换了好几匹了,都是强壮地进来,瘦弱着出去。”小老头站在一边小声地说。
“闭嘴,那是她们干活儿太多了…”李固烈一不小心说了实话。
“罢了罢了,某便再加点粮食,让他们每日吃一顿干的吧!”李固烈心肝儿肉疼地说。
……
沧州城,平卢军的一万大军就驻扎在南门城外,并未曾围城,而是开启了埋锅造饭的模式。
说起平卢军的军资,也确实不宽裕。从营州驻地一路南下走到这里,粮草消耗也是不少,不过军中剩余的粮食也还是够十来日的。但是这里面有个问题:平卢军现在行军目标不明,刘客奴反正之后,营州是回不去的,随着他们反正的事情传递到叛军管辖的个郡县,粮草补给肯定是不会送来了,这也就是说平卢军的后续粮草补给没有了。
平卢军现在面临的只有两条路可选,要么是颜真卿从平原调粮补给;要么就是打下沧州,抢沧州的粮食。
刘客奴的主将帐前,再一次聚集了诸位将领,商量下一步的行动。李萼没有直接参加这次议事,因为他是外人,但是刘客奴还是把他安排在了大帐屏风的后面。
“各位,现今军中粮草已经匮乏,我们需要自己想办法筹措粮草。”刘客奴这个时候才把来沧州的目的给透露了出来。
“既然刘将军已归顺大唐,那平原颜真卿为何不送粮过来?”徐归道拉着脸问。
他这一问,又是问了点子上,其他众位将领也是交头接耳,纷纷点头称是。
“这不是军情紧急,平原那边的消息还没送来嘛。”刘客奴感到无力,每每在关键时候,徐归道都在跟他唱对台戏,而且总能抓住他的弱点。
“敢问刘将军,颜真卿的公子何时送到平卢军来?”徐归道又追问。
“…”刘客奴回答不上来。
“沧州城就在前面,又是粮草重地,我们何不取了沧州,解决粮食问题呢?”侯希逸说。
“好是好,可是沧州毕竟是大城,恐一时难以打下来。”王玄志犹犹豫豫地说。
“依我看,不如先打了再说。没准咱们一打,沧州就打下来了呢!”侯希逸倒是信心满满。
“那就请侯将军领了军令,率先去攻城。”徐归道嘴角抽动了一下说。
“我去就我去,到时候打下了沧州,财帛我要分最多的。”侯希逸拍着胸脯说。
“没人跟你抢。”王玄志鄙夷了一下,其他将领也都不开口,明显是要作壁上观。
攻打沧州的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众位将领离去开始做准备,刘客奴转身就把李萼从屏风后面给拽了出来,一把拉住就问:
“李公子,你说这事能行吗?一大半的将军都在摇摆观望,如何攻打沧州?”
“这事好办。粮食物资调配的权利你总归还是有的,索性把物资朝侯希逸部倾斜,让其他各部没得话说。”李萼说。
“你的意思是?”刘客奴追问。
“好吃好喝地养着攻城的部队,让其他部队干瞪眼,饿几天。”李萼解释。
“啊…”刘客奴楞了。
所谓攻城,是中原战争最常见的一种作战方式,也是最难的方式。孙子曰“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这句话说透了攻城的难度。不要以为中原王朝只会困守城池,不会主动进攻。对于一个政权对地方的巩固,城池其实是以最小的代价,消耗敌军最大有生力量最好的办法。
如果两军战力相差不大的情况下,一万平卢军想攻破六千衡海军防守的沧州,无异于痴人说梦。这就相当于你拿两挺机枪,去攻打一挺机枪的碉堡,在没有攻坚手段的条件下,根本打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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