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下的感觉实在太过熟悉,在短短的时间内,严语已经体验过两次,虽说今次被河水夹裹席卷,但在心理上,他已经有了应对的“经验”,好歹不会再如此惊慌了。
但有经验和不慌张是另一回事,被夹裹着随波逐流,又是黑暗的环境当中,他到底是体力不支,陷入了昏迷当中。
待得他醒来,潮水已经远去,水声也变得很细,脚底下涓涓细流,将他的双脚都泡白了。
头顶漏下微光,能看到层层叠叠的杂物,似乎是在某处废墟底下,严语本就是在黑暗之中,对这种柔和的光线很快就适应了过来。
神秘人就靠坐在旁边,似乎也陷入了昏迷,严语心头咯噔一下,第一件事就是想去摘他的面具。
然而当他看到神秘人后背靠坐着的东西,严语却是更加的惊诧,已经忘了去摘面具。
因为那东西是黑色石质,有点像黑曜石,但表面粗糙,有着磨砂的质感,重要的是,这是一只龙角的造型
“这是龙王庙的底下”
严语没有判断错,这正是大小双被赵江海藏匿的地方
当初将大小双解救出去之后,因为秦大有等人的阻挠,对于这个地下空间,并没有进一步的搜索。
谁能想到,里头竟另有乾坤,而且能通往鬼子的地下基地
如此想来,赵江海如何从基地里逃出来,也就可想而知了。
会否秦大有等人也同样是从这条通道逃出来的,所以他们才极力掩盖,不让人探索
如果是这样,神秘人知道这个通道,是否证明他也曾从里面逃出来
严语心念一动,便将神秘人左边的袖子撸了起来,伸手一摸,平滑,再撸右边袖子,果真摸到一个圆形的疤痕
严语难掩失望,因为他一直怀疑神秘人就是守护者,如果是这样,倒能省去他一番功夫,不必再去寻找传说中的守护者了。
可守护者是何等高深的存在,万万不可能被这些鬼子抓获过。
无论如何,眼下正是揭露他身份的时候了。
严语伸手扣住面具,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激动与兴奋。
然而此时,神秘人突然抬手,抓住了严语的手腕,他的手虽然很瘦,但力气奇大,如同铁箍一般,严语的手就像焊在了铁墙上,根本就无法动弹半分
“真有这么重要吗”
神秘人的声音充满了疲累与虚弱。
“老夫拼了命把你带出来,尚且不足以获取你的信任”
他的话有些文绉绉,就好像还停留在清末或者民国初,严语不得不怀疑,此人或许跟里头的鬼子一样,都是隔绝于世许多年。
严语迟疑了片刻,将手收了回来。
“孙先生和傅青芳这些人,是不是你杀的”
神秘人摇了摇头,开口说“那个猎户是我杀的。”
“他该死”
“他该死。”
严语点了点头“你知道守护者”
神秘人长长地吸了口气,又重新躺回到了龙角上。
“那只是你们的叫法,我们老一辈人都叫他匡,匡扶的匡。”
“匡”严语没想到会有这么个古怪的名字,不过他这里有新的信息,说明他比梁漱梅等人要更了解这个守护者了。
“你能找到他”
“他还不想见你,你还不够格”
严语心里有些不舒服“都这样了,他还不现身”
“哪样”
“他们的药已经成功了,这些老鬼子一旦被放出来,会是多大的灾难他既然是守护者,就要继续守护下去,不是么”
严语有些激动,但神秘人却只是挪了挪身体,躺得舒服一些,而后朝严语无力地说。
“他们的药并没有成功。”
“那梁漱梅又怎么回事”
“梁漱梅你相信她”神秘人略显失望,不过很快就继续说“也对,你还年轻,年轻人总容易被女人欺骗,不怪你”
“你是说她还在骗我”
“你有没有想过,所有人统一行动,为何只有她和羽田贵臣关在一起”
“这或许”
“不用替她找借口,没必要,我再问你,你知道她在日本留的学吧”
严语宁愿相信梁漱梅那大义凛然的眼泪,神秘人没有太多的证据,更没有犀利的话语,只是两三个问题,却动摇了严语对梁漱梅最后一点点信任。
“都这个时候了,她骗我又有什么目的”
“她并没有骗你”
“那你还”
“我只是让你不要绝对信任一个人,不管是梁漱梅,还是其他任何人,包括你即将要寻找的守护者”
“那我该相信谁难道要我相信你么”严语不由摇头苦笑。
神秘人也自嘲地哼了一声“为什么一定要相信别人相信自己不是挺好的么如果你无法独当一面,就算找到匡,他也不会让你继承任何东西”
“所以我才说,你还不够格。”
严语也有些自怨自艾“我我能干成什么,要不是你三番两次救我,早就死了不够格就不够格吧”
神秘人久久不见说话,过得许久,他才叹了口气“你你可以的你起码还能给我收尸”
“什么”严语就好像听错了一般,过得一会才意识到情况不对劲
这空间虽然并不狭窄,但光线很是不足,只有头顶漏下的一些微光,严语只好试探着拖了拖神秘人,他果真没了力气
严语将他拖到微光之下,此时靠近了才嗅闻到一股子浓重的血腥味,见得神秘人捂住自己肚子,便伸手摸了一把,却是满手温热,全都是血
诚如神秘人所言,严语不该信任任何人,但严语还是愿意相信神秘人适才所言,他既然承认了杀死猎户李准,就没必要否认其他案子,而且他神通广大,如同方外之人,根本就没有否认和撒谎的必要。
他不知道李准为何该死,但他并不觉得神秘人是什么大恶之人,否则他也不会拼命进去救严语
严语有些慌了,深吸一口气,稳下神来,撕扯开衣服,便见得一个枪眼,适才在水下,因为水压的关系,失血也没那么严重,如今上岸了,又变得血肉模糊起来。
更要命的是,被击中的是腹部,是否伤及重要脏器尚且不知,不过强悍如神秘人这般,都说出了让严语帮他收尸的话,只怕情况不容乐观
严语的防护服已经被扯掉,只好将外衣除了,扯下白背心,死死地摁在了伤口上。
神秘人已经开始有些喃喃自语,由于戴着面具,也听得不太清楚,严语本已经没有太大的兴趣去摘面具,可又担心面具阻碍了他的呼吸,想了想,还是将面具摘了下来。
然而当面具摘下的那一刻,借着头顶上漏下的微光,严语总算是看清楚了神秘人的面孔
“我早该想到的我早该想到的”
齐院长的脸色很苍白,双眸紧闭,似乎沉入到自己最不愿面对的噩梦当中。
严语早先就怀疑过,神秘人极有可能是齐院长,但最终对比分析之后,很多时间节点没能相互验证。
可眼下的情形并不同了,因为神秘人并没有伤及无辜,很多所谓的事实,都是梁漱梅给严语服药之后强行灌输的。
刨除了这些,齐院长与神秘人同时出现的时间节点错误就不复存在了
想起这一点来,严语也总算是明白,齐院长为何适才提醒严语不要相信梁漱梅,不要相信任何人了。
齐院长对严语好,三番几次救严语,又清楚守护者的来历,所以目的应该与梁漱梅一致,都希望严语能够得到守护者的认可。
但梁漱梅却利用各种法子来制造假象,让严语认为神秘人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甚至对蒋慧洁割喉。
由此可见,梁漱梅和齐院长并不是一路人,甚至有着敌对的关系。
无论如何,到了这个节骨眼,严语也不再多想这些,漫说他是齐院长,便是其他人,严语也万万不能任由他死在面前的
“你撑住,我找出路”
严语将齐院长的手摁在了白背心上,而后站起来,尝试着去扒拉头顶的杂物。
因为龙王庙被大火烧成了废墟,虽然经过几次清理,但秦大有一直想要掩盖这个入口,没有彻底封死已经算是侥幸了。
严语尝试了几次,都没法子抠下哪怕半块石头,心头自是焦急起来。
此时齐院长的声音已经很微弱,他抬起手来,似乎在虚空之中看到了些什么幻象,想要拼命地抓住。
严语于心不忍,便抓住了他的手,左手摁住了他的肚子。
齐院长睁开了眼睛,但似乎有些失焦,就好似看不到严语,而是看到了他梦中的幻象。
“孩子我的儿我的儿啊,别再走了,爹爹追不上了”
严语想起了齐院长家的房间里,床头那张照片,眼眶顿时湿润了起来。
“我在我在的我就在这里,哪里也不去,我不走,不走”
齐院长死死地抓住严语的手,但力气却越来越小,喊声也越来越弱
严语抬起头,看着五指山一般的废墟,又四处扫视,可哪里才是出路,哪里才有生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