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施行戒严,我也感受到了暗流涌动,危机四伏,人们都很焦虑,一方面,田里蘑菇的产量锐减,另一方面,只有确定忠于奥奇德的拾荒者可以外出,而且不得不轮岗,一天在外探索,一天在内巡逻。
巡逻时,我发现奥莱婶婶的屋子空着,这里似乎有一场打斗,显得凌乱不堪。我念及奥莱对我的照顾,心中的惊惧之情越来越大,而这些天,我再也没见到碎嘴、垃圾他们的影子,他们彻底从村子里蒸发了。
我在屋内搜寻线索,在床下找到了一本日记,它表面只有一层浮灰,是不久之前被塞进去的。
我翻看日记,其中写道“奥奇德的病发生了奇迹般的好转,我触摸他腹部的囊肿,那囊肿已经消失。然而,我却怀疑弄错了。他的血型与上一次体检时截然不同,变成了o型血,可他明明是b型的。我于是再取出他的另一管血,那又变成了ab型。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仪器损坏了这些仪器都是一百多年前的产物,也难怪会这样。
不管如何,我要和奥奇德谈谈,要他承认自己杀人不对,向大伙儿道歉,也许还能挽回人心。只要人心齐,没有什么事是不可以熬过去的,实在不行,就向剑盾会求助。”
最后有匆匆忙忙的一行字“他来找我了,就在门外,天哪天哪我该怎么办他不再是奥奇德了”
我颤栗万分,感到自己的灵魂似陷入了寒冬,冰冷而空白。忽然间,我发现门口站着一个身影,我一跃而起,手中的匕首闪着微光。
达莉小声说“朗基,是我。”
我放松了些,说“奥莱也不见了。”
达莉说“我知道,我看了监控录像,婶婶她昨天深夜离开了村子,再也没”
我说“可她怎么会有外出的权限”
达莉说“她似乎偷了父亲的令牌。”
我心情好转了不少“她自己走人,虽然令人心寒,可毕竟好过被养父给杀害。”想到此处,我打了个冷颤,为自己这想法而震惊。养父在我心中竟成了个残忍无道的暴君么
达莉问“我能和你谈谈吗”
我说“当然。”
她跟着我来到我的屋子,她看见了鱼缸,不由掩住了嘴,她见到了那三根鱼骨。红色的勇,白色的纯,金色的信,都已葬身鱼腹。
她身躯发颤,说“怎么了”
我叹道“这鱼缸似乎似乎有奇异的感应,是村庄境况的写照。勇气、纯洁、信仰已然泯灭,鱼也随之死去。”最近事态的混乱,让我也开始变得迷信。
达莉注视着鱼缸,那蓝鱼仍平安无事,随意游动着。突然间,那条黑鱼从黑暗中游出,方向对准蓝鱼,达莉吓得尖叫起来,好在黑鱼只撞了蓝鱼一下,两者擦身而过。
她喃喃道“善和饿,它们还活得好好的。如果村子好转,另外三条鱼会不会复活”
我哑然失笑,回答“我可不敢相信死者复生的事,鱼缸再如何神奇,只怕也办不到这一点。”
达莉点点头,她说“我想告诉你,父亲他很爱母亲,也很想念我的舅舅,他并不是阴谋篡位的卑鄙之徒,恰恰相反,他原本在剑盾会拥有很光明的前途,可他为了村子牺牲了许多。”
我告诉她我也是这么想的,我认识的奥奇德拥有伟大而完美的人格。
达莉说“母亲临死前的遗愿,是让父亲保护村庄,保护好我,所以,父亲才如此重视这里,因为他对妈妈爱得太深。你知道吗父亲并没有火化妈妈的遗体,也并没有把她埋葬在培养皿中。他用剑盾会保留遗体的方法,保存了母亲,藏在他的大屋子里,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我至今仍能瞻仰她的遗容。”
我大吃一惊,因为我不曾想到养父会情深若狂。
达莉走上几步,握住我的手,说道“我愿意嫁给你,就像我父亲娶我的母亲一样,我希望和你留在村子,彼此珍惜,就如同我母亲和我父亲忠贞的爱情。”
我又陷入了无言以对的境地,她问“你不愿意”
我说“你要我说实话吗”
她皱眉道“如果实话伤人,那就不必说了。”
我说“我我早就认定你和弥尔塞是一对。”
达莉笑道“你以为把我让来让去很高尚”
我说“即使我们结婚,你心里还是会想着弥尔塞,不是吗换做你是我,你会怎么想”
达莉摇头道“一旦我们步入婚姻的殿堂,我绝不会再想别的男人,那都是年轻时不成熟的表现,我不会再那样了。”
我苦笑道“你几天之前还为弥尔塞私奔呢。”
达莉红着脸说“而你为了救我,宁愿牺牲自己的性命。朗基努斯,在那一刻,我明白了自己过去是多么幼稚,我也明白我需要你,我的父亲需要你,我们的故乡需要你”
我拥抱了达莉,亲她的额头,达莉并没有抗拒,而是乖乖的任我亲吻。我意识到她在勉强自己喜欢我,就像古希腊时代那些将自己喂给海兽的少女一样,她渴望用自己的一生换取村子的和平。
她并不会不情愿,但也并非完全情愿,她只是在自我牺牲,自我感动。
我恨她这么想,恨她将我想象成神话中贪婪无耻、食人无数的海兽,但与此同时,我也明白她是个好姑娘,是村子里最好的,甚至是世所罕见的,能娶到她,是我一生的福气。
那又怎么样我不需要享这种福,也不想要成为她崇高精神的衬托。我是朗基努斯,我无法企及养父的精神,我也无法与弥尔塞媲美,可我总有超越他们的一天我绝不会将我的一生局限于这小小的村子里
在这一刻,我想明白了。我会帮助养父渡过难关,而养父的绝症已经痊愈,待一切尘埃落定,我就走,独自一人走,带着我的存粮,去找摩天楼,做出一番他们不敢想象的事业。我不会娶达莉,也不会继承村庄,我会为自己而活,而不为其他任何人
骤然警笛长鸣,达莉与我分开,她喊道“又有人出逃”
我们赶到出口电梯,只见梅泽躺着,喉咙被人割破,纽特握住老战友的手,虎目含泪,悲愤欲绝,他怒道“是那些那些懦夫,他们趁他休息,暗算了他他们居然藏着匕首”
我说“是谁干的”
纽特说“是帕姆帕姆这小杂种他杀了梅泽后就逃了,电梯自动为他升起。他另有同谋”
我说“我去追帕姆回来。”除了我之外,帕姆是拾荒者中脚程最快的,纽特绝追不上他。
纽特道“替我杀了他”
我说“你替我照顾达莉”
达莉给我带来了令牌,我步入了电梯。
即使没有帕姆的脚印,我也知道他会去哪儿。我努力疾奔,在那座大桥的悬崖边追上了帕姆。
帕姆气喘吁吁,我也累得不轻,他用畏惧地眼神注视着我,我说“帕姆,你这是做什么你为什么要杀梅泽”
帕姆大声说“因为我想出走而梅泽碍我的事只有蠢人才看不明白,无水村已经快完了奥奇德丧失了人性,变成了个暴徒蘑菇田再也产不出半点粮食。我会拾荒,我熟悉周围四十公里的所有地形,我能自己养活自己,我不想与村子一起完蛋”
我说“但村子养育了你,你才能有今天,你怎能在村子最困难的时刻一走了之你的妻子孩子呢你难道舍他们而去”
帕姆蜷缩身子,流露出疯癫的迹象,他说“我看见过你没看见的事,你准以为我疯了,可我仍然要告诉你”
他顿了顿,又说“每天黎明前夕,奥奇德都会外出,等待太阳升起。我看见他拿着个红色雕像,用那红色雕像吸收太阳的光芒,然后照射在奥奇德身上。”
我想起那诡异的雕像,想起奥奇德近来古怪的言行,心里的不安水涨船高。
帕姆说“我伏在一边,他没有注意到我,可他不单单是奥奇德,他会变成碎嘴老头,变成垃圾先生,变成诺娜,变成戴莫”他上气不接下气,声音变成了哭嚎。
我大喊“不可能诺娜和戴莫已经死了”
帕姆看着天上的太阳,神情恐怖,像是这太阳象征着地狱的烈焰,他说“是死了,我亲眼见到,可他们还活在奥奇德的身体里,他不再是独自一人,他体内住着许许多多的人,他们的脸从他的皮肤表面露出来,互相交谈,嬉笑怒骂,每个人的声音和语气都与原来一模一样我还见到了达莉亚的母亲”
我也止不住地颤抖,我说“荒谬绝伦,你一定是看错了”
帕姆开始流泪,他说“我见过萨拉很多次,她生前就是那样子,很和蔼,很美丽,很亲切,很诱人。我还见到有三个头的恶魔在奥奇德体内吠叫着”
我顷刻间想起了地道中的那一幕,那凸显在奥奇德腹部的兽爪囊肿,他那鼓胀的身体,那消失的三头犬人尸首,那件事我没有对任何人提起,帕姆绝不可能知道。
他并不是胡编乱造,他见到了的景象与我所见完全相符
帕姆说“他们奥奇德和她们每一个人都在欢笑,似乎很快乐,很满足,他们之间再没有分歧,成了最好的朋友,他们歌颂这种状态的美好,悔恨自己没有早些融合为一。我听着听着,我我也险些想加入他们。我再也忘不掉他们的话,那些话一刻不停回荡在我的脑海里召唤着我,去变成那样那样的生命体。”
他取出一支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我急道“帕姆停手”
帕姆笑道“与其那样活着,我选择死亡,因为死亡与之相比,简直美妙绝伦,别了,我的朋友”
我未能阻止枪响,只能眼睁睁看着帕姆摔落悬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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