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伙号称前来投军的常山子民不是旁人,正是那一战后的败兵,常山义从赵霄与白马义从公孙寿等人。
赵霄等人在听闻击败张燕的正是常山相讨逆将军颜良后,对其钦佩不已,当下便相约来投。
不过当他们出了山坳子来到上艾后,却得知颜良已经通过井陉回到了黑山东边。
数人研究了一番,觉得投靠驻守上艾的昌琦虽好,但肯定不如直接投靠颜良来得直接,便不远百里往元氏而去。
这时候虽然井陉两头的娘子关与井陉关俱为讨逆营把守,但除开两道关城之外,还有一些小路可供通行。
这些小路都是各山之间天然形成的道路,若是不熟悉地形之人根本找不到,即便找到了,路上荆棘遍布,高高低低极难通行,要通行大股人马难处多多。
但这对义从们倒不是难事,虽然路上走得辛苦些,好歹是饶过了井陉西头的娘子关,走进了百里井陉。
当他们来到井陉东头的井陉关前时,有人也提议走小路绕道,不过赵霄却表示反对,他言道:“听闻常山各地守备森严,乡亭俱有巡卒,若我等走小路绕行,万一被人发现反而不美,不若径自叩关报明来意。”
义从们大都以赵霄马首是瞻,见赵霄说得有理,便也欣然听从,于是便有了先头那一幕。
自从颜良下令封锁山路,禁绝商旅与黑山交通后,通行井陉的少了许多,商队若无官方批文更是不可能从井陉关通过。
看见这么一队数十人,还人人骑马,挎刀背弓,井陉关头的守卒也不敢大意,派了一队五十人出关来查探,其余人等守在关头随机应变。
为免发生误会,赵霄让各人俱都下了马,nn和长柄武器俱都放在马背上,以示并无敌意。
井陉关守卒来到十步开外后,带头的队率隔开老远问道:“尔等可有验传?从何处来,为何说是投军?”
这年头兵荒马乱的,验传制度早就名存实亡,很多地方已经不再查验,那队率也就随口一问罢了。
不料赵霄答道:“我等有部分人有验,却是无传,我等从上党而来,闻讨逆将军高名,故而往投。”
说罢便取出悉心保存多年的细长竹片来,双手持着躬身递上。
队率亦是经验老道,指示一名士卒上前接过赵霄递来的验,读到:“真定白梨乡老槐里大男子赵霄,为人黄皙色,隋面,长七尺七寸。”
队率打量了一下赵霄,发现倒是与验上信息相符,又问道:“其余人呢?”
赵霄问了一下同伴,其中有的拿出验来,有的却摇摇头表示早就遗失了。
赵霄收集了一些验,同样交给了队率验看。
队率发现眼前四五十人里,有验的约有一半人,其中大多数是常山人氏,尤其以真定为多,也有一些是幽州人氏,以辽西为多。
他又仔细打量面前的四五十人,发现大都是彪悍男子,面上手上多有疤痕,且还有少数人身上裹着伤,心知这些人定非善类,心思一转就问道:“上党?尔等莫非是从黑山山寨里出来的?”
其余跟随出来的守卒听闻队率如此说,俱都神情紧张,很多人当下就把手放在了刀柄之上,若眼前之人有什么异动立刻就准备拔刀相向。
不够赵霄却陪着笑脸道:“军吏好眼力,我等的确曾流落黑山,曾在山寨里寄身过一小段时间,不过眼下都已经与黑山贼划清界限,立意回到常山,投附颜府君。”
那队率见眼前之人倒是实诚,居然承认了曾寄身黑山,也略略意外,他思忖片刻后道:“尔等且先候着,我回关楼禀报。”
队率留人在此处看护,自己跑回了关城之中向守关的屯长禀明了情况后,又匆匆跑了回来,说道:“尔等可以入关,不过每人只能留一把佩刀,其余nn、矛戟等物均需留在关前。”
赵霄略感意外,本以为把关的守卒会要求财货,他已经做好了被讹一笔的准备,不料守卒不要财货,只是要他们留下武器。
不过再一想又释然了,这nn矛戟也能换钱,尤其他们有些人的弓都是上等良弓,卖个一两千钱以上不是问题。
赵霄把这要求与随行众人说了后,兄弟们却颇有意见,对他们这些武人而言,随身武器可比区区财货宝贵得多了,要他们上缴武器,等于是要了他们的命根子。
有人说道:“为何要留下我等兵器,给钱还不行么?”
又有人说道:“守卒不会贪我等兵器精良吧?”
有人附和道:“就是,若是留在此处定是再也拿不回来了。”
不过赵霄在这些人中间还是有一定威信,在他的劝说下,又得到了公孙寿赞同支持后,其他人也只得捏着鼻子认了。
那队率却只是冷眼旁观,见眼前这群人吵吵嚷嚷的,最后还是在那叫做赵霄的汉子的约束下把nn与长柄兵器交了出来。
指挥士卒接过武器后,队率才面无表情地说道:“汝等尽可放心,这些nn长兵会代汝等好生保管,若是汝等去到元氏,核验身份无误后,自会有人来发还给汝等。”
跟随在队率身旁的那几个守卒也嬉笑道:“就是,就这些破烂玩意儿,谁稀罕呐!”
自己心爱的兵器被守卒们说成是破烂玩意,让义从们很是愤慨,不过他们看看守卒俱都兵甲精良,绝对不差于他们的装备,便也无言辩驳,只是愤恨地用目光瞪视。
那队率毕竟级别高些,觉悟也高些,呵斥道:“休得多嘴多舌,还不赶快把这些兵器收入库房,登记造册。”
“诺!”
被呵斥的守卒领命而去,那队率又对赵霄道:“你且让众人排成一字长列,依次进关城,在过关之时,会有书吏为尔等登记姓名籍贯等事,无论有否验传,请务必实言相告。”
赵霄应诺之后,把义从们排成纵列,在那队率的带领下依次入关。
井陉关城端得险要,城门洞异常狭窄,只可供一辆马车通行,若是要强行闯关基本不可能。
众人一一牵马经过关城门洞,果然面前有一个书吏坐在一方书案后,正执笔等待,见赵霄带头来到,问道:“姓名,籍贯,生年生月,年龄。”
赵霄答道:“姓赵名霄,籍贯真定白梨乡老槐里,建宁四年七月生人,今年三十有二。”
书吏根据他的陈述一一记录,旁边还有守卒示意他站到一处竖立着的木柱子前站定,只见木柱子上方刻着一道道线,正是个量身高的尺柱。
书吏一边记录着赵霄的面貌特征,又问了一些家中父母是否健在,兄弟姐妹几人,是否婚配,有否子女,各自叫什么等等。
虽然问得繁琐,但赵霄也有耐心,一一作答,然后牵着马来到关后一处空地上等待。
他们一行四五十人依次登记倒也花费了好些时间,其中一些耐心差的便啰啰嗦嗦有些抱怨,亏得赵霄好一阵安抚。
当所有人都登记完毕后,先前那队率却让他们再等候一会儿,待书吏抄录完毕后,让各人带上新录的验启程。
这左等右等的,义从们就有些不耐烦,不过随后守卒们的一个举动,却让他们再不抱怨,反而人人喜笑颜开。
只见几个守卒抬着陶瓮往他们处走来,人还没走到就飘来一阵粟米与油膏的香味。
那队率说道:“屯长见尔等赶路辛苦,故而命伙夫煮了些菜粥来,尔等填填肚子后再走吧!”
赵霄也很是意外,连忙躬身道:“这却怎么好意思,还劳动军中诸君供应食物。”
队率十分自豪地道:“无妨,这也是将军吩咐的,言接济过往旅人也是我等军人的职责。”
赵霄又是连番道谢,在主动要求出钱未果后,才与众人享用起守卒们送来的粥食。
众人喝上粥后才发现,虽只是菜粥,但里边竟然放了不少油膏,还下了不少盐,用的还是上好的粟米,让他们惊喜连连。
要知道他们一行人在山道里转来转去好几天,可有段时日没好好吃过一顿热食了,如今吃着可口的粥食,不免大为感叹讨逆将军与讨逆营将士的仁厚。
至于先前所以为受到的那些不公平待遇,显然已经被他们忽视了。
待两瓮粥喝得涓滴不剩,那边书吏也把备份抄录好了,送来一一交到每个人手上。
那队率说道:“好了,走吧,我送尔等一程。”
队率仍旧是带着那一队五十个人的守卒,一半人在前引路,一半人在后随行。
对这明显存着监视押送性质的举动,众人虽也不无腹诽,但看在刚才那碗实在的菜粥份上无人再叽叽歪歪。
这一队守卒里,只有队率以及一个副官骑马,余众全部步行。
原本以为他们一路步行前去拖拖拉拉地肯定需要好久,但令赵霄等人惊讶的是,守卒们竟然是披着皮甲手持武器一路小跑前进。
步卒们在队率的带领下一边前进一边喊着“一,一,一二一”的号子,前进速度很快,让义从们骑着马还需要快走才能跟上。
义从们俱都面面相觑,难不成这些步卒竟然要一路小跑送他们去元氏?这不得跑死个人?
出了井陉道之后,眼前的天地渐渐开阔,赵霄等人看到路边时不时有一伙一伙的黔首在开垦道路两旁的田土。
那些黔首们看到讨逆营守卒喊着号子经过,很多人只是瞥上一眼后又继续忙碌手中的活计,显然早就习以为常。
只有少数幼龄的孩童蹦蹦跳跳地跑上田头,跟着行进中的守卒们奔跑,嘴巴里也跟着喊“一,一,一二一”的号子。
赵霄老于军伍,心中默默数着路程,一里,两里,三里,五里过去了,而讨逆营步卒小跑的速度竟然丝毫没有放缓,一直保持着较为均匀的速度,且还能维持着队形不散。
赵霄心想这一个关城的守卒就如此精锐,怪不得讨逆将军能百战百胜,他甚至心想这些守卒莫非真个要跑步送他们去元氏不成?
赵霄还看见了沿山边地许多地方都立起了堡寨,据他所知,去年里这些地方还一片荒芜,即便有些田土也早就抛了荒。
眼下这些堡寨周边的田土都在慢慢恢复,假以时日势必能多出良田无数。
眼前的一切处处都透着股欣欣向荣的气息,让赵霄庆幸自己回到常山的抉择是正确的。
队率一路带人走出七里路后,来到了他们出黑山后的第一个亭舍。
这个亭舍与义从们心中破败荒废的样子大相径庭,亭舍的院墙修得极为扎实,院门也牢固无比,院中还有一个高企的望楼,望楼上还有牒墙和射孔,一看便知很难从外部攻破。
在亭舍门外,此刻正有一队士卒静静等候,见守卒前来就迎了上来。
赵霄略一打量便发现这队人马的精气神比之井陉关守卒有过之而无不及,且个个牵着马匹。
他心想此处一个小小亭舍居然有如此多人手?还都配马,那整个常山得需要多少人马呀!
队率上前与亭舍外的带队军官打过招呼,然后就转头对赵霄道:“赵君,我就送到你们这里,接下来由我营中同袍继续护送你们去元氏,你一路上尽皆听从他们的吩咐,切记切记。”
赵霄朝二人分别揖了一礼道:“有劳诸位了,霄不胜感激。”
二人都回了一礼道:“无妨,无妨,这便上路吧!”
因着这批护送的士卒人人有马,所以大家伙儿全都御马慢跑前进,行速比先前更快上几分,接连路过两个亭舍都没有停顿。
赵霄眼尖,他发现这两个亭舍虽然设置也翻新过,但至多也就六七个亭卒,不似先前第一个亭舍那么多人。
他意识到或许这伙骑兵是井陉关守卒特意招呼来的,但他又十分好奇,就一会会的时间,守卒们是如何做到的。
赵霄与他的同伴们带着诸多的疑惑与不解,在赶了一整天的路后,终于来到了元氏。
而这,仅仅只是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