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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没成本
    终于缝完,我下台洗手回值班室睡觉,定了一个七点的闹钟,还能睡两个多小时,七点半早交班,七点十五要到岗。

    梦里还在缝合那条腿……

    手术室交班不耽误做手术,那边师傅已经出门去接要做手术的病人,这边火速简洁地交着班,交完班,病人也差不多麻醉好了。

    交完班,回到拥挤的宿舍,心里非常烦躁,小高在宿舍挂湿毛巾,湿毛巾的水滴在我的运动鞋里,把我的鞋给滴得湿答答,“就不能拧一下再挂起来吗?”我心里不禁厌烦这样的姑娘。

    睡了一觉,起床去上中班,下午四点上班,到晚上十一点下班。

    接了一台艾滋病病人的锁骨骨折手术,手术中我们都很小心,倒不是因为手术本身,而是惧怕艾滋,每次给艾滋病人做手术,我们都如临大敌,做好万全的防护准备,小心翼翼地传递锐器,这是一种职业暴露,暴露在危险的环境当中。

    “同学,你注意一点!”老师不耐烦地说,“你要学会保护自己!”可能是我接器械的时候没太注意针头的方向,老师有点生气。

    “哦……我下次注意。”我说。

    术后处理器械,那个老师不放心我一个人处理,她便让我看她是怎么处理沾染艾滋病病人血液、体液的器械和污物,可能常在河边走,没有不湿鞋,倒霉催的,冲洗污器械的时候,水一下滋到了我们的脸上,我近视,戴着眼镜,也是一种防护,老师手术之后护目镜就摘掉了,然后,沾有艾滋病病人血液的水就滋到了她的眼睛里。

    我明显地感受到了她一瞬间心态崩掉了,“我靠!”她大骂,“妈的,滋到我眼睛里了!靠!”她立马丢下器械,在流动水里冲眼睛。

    还好我戴着眼睛,污水滋在我眼镜片上,我看着她冲了不下十分钟,她还是很紧张,一边碎碎念,谩骂着“怎么这么倒霉,完了完了,”,“特么有艾滋病还做什么手术?简直是社会的公害,到处害人,死掉算了”……

    如果这个时候你还在酸这个老师没有一个广阔的胸襟,歧视艾滋病病人,那换做你,你试试?

    谈“艾”色变,这个情况可能只有等到研发出,能够完全治愈艾滋病的药物的时候,才会渐渐改变。

    艾滋病、乙肝,都是没有办法治好的,如果说有人宣称可以治愈艾滋或者乙肝,那一定是骗子,或者下一个诺贝尔医学奖获得者。

    所以说,艾滋病和乙肝到了终了,都是无药可医的。

    “老师……你还好吧……”我怯怯地站在旁边开口问道。

    “滚!”她对着我吼道。

    我同情她,然而也说不了什么宽慰的话,左右想了一下,我还是滚吧,我有点庆幸我今天戴的不是隐形眼镜,不然我也会被滋到眼睛。

    “你老师呢?”我在跟后面一台手术的时候,任老师问道。

    “老师她处理刚才污器械的时候,被沾有艾滋病血液的水滋到了眼睛,在后面,现在在干嘛我就不知道了。”我简洁地叙述了一遍。

    有很多学医的同学都在忧虑自己的未来,包括我自己,还有很多同学根本不喜欢也不想进医院工作,在苦恼自己到底该怎么办……

    我这么简单地给你分析一下,你看有没有道理,就目前大学生的就业情况来看,98%的大学生就业后从事的职业都是和自己专业无关的工作,然而就医学生来说,每六个医学生中只有一个人毕业后走上了医学岗位,其余五个都转行了。

    那你会说,我转行了,我大学辛辛苦苦念的这些书不都白读了吗?

    我说,不。

    不会有什么努力付出是一点用都没有的。

    我起早贪黑苦读了这么多年医,到头来我却不从医,甚至我发现我根本不喜欢它,我该怎么办……

    对啊,这世间,大部分职业的真实面目都和学校所学内容不相符,很多时候,你所谓的喜欢某件事情,不过是你凭自己对它的良好臆想的喜欢,等到你真正接触它了,你猛然发现它并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你才会发现哪儿有什么喜欢不喜欢?只不过是你把它想的太好了。

    98%的大学生都在做着和自己大学专业无关的工作,你学医又怎么了?你也权利做出自己的选择啊,学医是你当初的选择,就业则是现在的你再做选择的机会啊。

    经济学上有个定义叫做“沉没成本”,简单地来说,就是警示你现在所做的决策不要受过去的付出所影响。不要因为自己过去对某件事情付出过多,而在自己再做选择的时候就不忍心丢弃它。

    你的未来不应该受到你的过去影响,因为你的过去是由你过去的决定所产生的,那么,你的未来应该由你现在决定,而不是过去的那个决定。

    要不然,你就会发现,当初的一个偶然的决定影响了你的一生,有些决定是好的,但也有坏的。

    所谓坏的决定,就是你经历了之后发现事实和理想不符,并不符合你的心意,那就改变啊,追求你想要的,没有错。

    所以不要纠结以后到底从不从医,没必要去纠结这个问题,一个人,到底该去做什么,一是要看他的内心的呼唤和渴望,二是看他有多努力和多坚持。

    那我熬那么多年是白熬了吗?

    当然不是。你熬过的苦,皆会转变成你迎接挑战的底气和自信,当你把九百多万字的外科学刷完七八遍,你还会害怕什么书看不完看不透?没有什么努力会是一点用处都没有的。

    谁都是在跌跌撞撞一次次失败和尝试中,慢慢找到自己的方向,人生路这么长,学医这三年五载又算得了什么?

    你被现实逼迫着往既定的方向走,但是请不要忘记你心里的方向,因为心里的方向随时会变为现实。

    从心理学上来说,18-25岁这个年龄的范围浮动的年轻人,都处于确立自我同一性的阶段,什么是自我同一性确立?简单地来说,就是你在不断地尝试和探索各种事物之后,找到了自己想要为之付出、奋斗一生的事情,并且也为此有所付出了,就算是自我同一性确立了。

    先是尝试,不合适就换,各种尝试和探索之后找到你想要的,并为之付出和奋斗。这就是自我同一性的确立。

    更简洁的概括就是探索付出。

    那有人就会说了,我什么都不喜欢,我只能说你的探索少了,接触的少了,可选择的选项就少了,你的范围要广,才能遇到你喜欢的事物。

    有探索,没付出,叫做自我同一性延迟,这样一类人一直在换工作、跳槽,看上去似乎非常心浮气躁,但事实上并非如此,他只是还没有探索到点亮自己的。

    没有探索,有付出,叫做自我同一性早闭,他们干脆对世界和自己就不探索了,索性就听父母长辈的话,让他从事哪行他就干哪行。

    没有探索,也没有付出,或者是探索了之后发现太辛苦了就不想付出了,这叫做自我统一性紊乱,这样一类人很容易和自我同一性延迟的人弄混淆,他们也是不断地换工作、跳槽,但这个就是真的心浮气躁,做事三分钟热度的人了。病根在懒惰上,又懒又贪,整天想的太多,做的太少。

    我瞥一眼手术室外面,看见那个老师匆匆走过,“同学!你的手不要碰到无菌衣外侧!领口也不行!”施主任是血管外科出了名的暴脾气,就是那种一脚把人踹到手术床底下的主任。

    她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工作狂,她今天是晚上十一点的飞机,去北京开会,她能做手术做到十点,下手术就赶飞机,回来又做手术。她对血管的疑难杂症像是着了魔一样的投入,似乎这样的投入在她看来是一位合格外科手术医生的基本,所以她经常会在手术室开骂,骂她手底下的小医生。

    好在我不归她管,不然肯定得死在她的手里。

    自从进了手术室实习,我每天的大小便就全靠意念控制,膀胱跟肛门的功能开发到了最大化,我以前是每天上午蹲坑,现在是什么时候有时间了,我才能去厕所酝酿,有尿意只能硬憋。

    中午吃饭在休息室里,雷雷因为拿错了饭,被老师说了一通,那个老师是医院返聘回来在手术室门口做交接的,说白了就是每天帮忙订饭接外卖,她很讨厌别人喊她阿姨,要喊她老师,我记得进手术室没几天我就踩了这个雷,手术室是封闭的,中午吃饭不允许外出,我定了份外卖上面留言道:“直接按门铃,有阿姨会接。”她那天接到外卖就发飙了。

    我当时还在台上跟手术,老邹神神秘秘地进来在我耳边悄悄地问:“是你定的外卖吗?上面写着‘直接按门铃,有阿姨会接。’。”

    我说:“是的啊。”我猛然间想起来进手术室第一天总带教就嘱咐我们不要喊她阿姨,要叫老师。

    “她在外面发火了,怎么办?”老邹问我。

    我还在台上呢,我能怎么办,怎么老太太事情那么多,我这个年纪喊你阿姨你都算年轻的,发什么火,真是什么人都有,“你先帮我道个歉吧,一会儿我手术完了再跟她道歉。”我无奈地说。

    “总带教第一天不就跟我们讲不要叫她阿姨嘛,你怎么忘得这么干净?”老邹嗔怪道。

    碍于身边有老师在,我没跟老邹解释原因。我特么没记住她姓什么,只能用阿姨来描述了啊。

    自此,我不管称呼谁都喊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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