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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的幼刺
    下班回宿舍,宿舍的空调坏了,大夏天吹热风,可寝室里某些人还非要开这坏空调,“或许开着开着就吹冷风了呢?”小高固执地把空调打开,我无奈地收拾收拾书本到三楼自习室看书去了。

    跟不讲道理的人讲道理,就是白费力气,定了份外卖,我刚拎上来,小高兴冲冲地跑过来,夺过我的外卖和筷子,掀开盖子吃了两口,筷子一丢,“嗯,好吃,”这姑娘丢下一句话,“老韩你点的外卖都蛮好吃的。”甩手就走了。请问,我需要你夸我吗?

    平日里,我喜欢自己做饭做菜吃,干净卫生合口味,但凡饭菜没做好的时候,小高是不会出现的,一旦你做好了饭菜,她就会突然出现抢在你前面夺走你的筷子,在你刚做好的菜里胡乱地翻,三口两口解了馋,丢下一句,“嗯,真好吃,手艺不错。”吃好了就跑了,我要是煮火锅就更可怕,我自己捞不上吃饱,光伺候她了。

    我给大家讲述这样的一个人是为了什么呢?为了黑她吗?还是为了诅咒她?

    当然都不是。

    跟大家说小高这个人是想告诉大家:几乎每个人一生当中,都会遇上让你特别反感,但是又碍于情面,或者人际关系,你不能,也不好去和那个人撕破脸,但是又极度地不想容忍她,,人生路这么长,那个人身上所有令人反感地小毛病,社会都会帮她改掉。

    我对她任何她认为理所应当的“过分”行为,都取以不批评、不暗示的容忍态度,我就是想放纵她的无礼,让她在不平等的人际关系上越走越偏,倒不是我喜欢受虐,人要以发展的角度看问题,我今天有多容忍她,往后她被人教训得就有多狠。

    你所有在家里没改掉的不良习性,社会都会一一帮你改掉。

    你应当去感谢那些指出你错误所在的人,因为往往不说你一点儿错误,一味容忍你的人,都在憋着坏,等着看你的洋相。

    这世间因果轮回报应,今天她欺负你,迟早有个明天,她会碰上她也欺负不了的人,而那个人会让她长记性,都是一物降一物。

    当你被坏情绪或者烦心的事情,逼上了境遇的死角时,请想想我给你说过的话,被逼上死路,或者死角的时候,一定一定记住,跟傻子去争辩是徒劳无功的,跟不讲理的人讲道理是白费力气的,那些携带着各种奇奇怪怪习性的人,家中父母的教养改不掉她们的毛病,社会能改掉,时间早晚而已,坏毛病像长在我们每个人身上的幼刺,小的时候,幼刺拔起来,没那么痛,长大后,幼刺成熟了,越晚拔刺,越痛苦。

    如果你想看一个人连根拔起身上的刺,疼得撕心裂肺,怀疑世界、质疑人生,留下血肉模糊的疤的话,请养熟她身上的刺,越熟越好。

    最可怕的人,不是那些说难听话给你听的人,反而是那些纵容你的人。

    所以说,不是所有看上去,是好人的人都真的是好人,看上去,是坏人的人都真的是坏人,坏人多年以后,你或许会感谢他的坏,好人多年以后,他的好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

    宿舍的空调坏了,走廊都比宿舍凉快,我只好搬个马扎坐在走廊里吃晚饭,来来回回医院里的进修医生,在走廊里走来走去,“怎么坐在走廊吃饭呐?”一个短头发黄黑黄黑皮肤,从云南来进修的医生停下来,好奇地问我,“这还能咋滴,宿舍空调坏了,里面好热……”我无奈地说。

    她也是无奈地笑笑:“哦哦哦……”

    跟楼下宿管阿姨报修,医院维修工拖了两天才来,我晚上睡觉跟做汗蒸似的,一头一脸一身都是汗,小高还执意把这个吹热风的空调开着,睡一晚上,我都快蒸干了,去刷牙洗脸的时候,发现跟宿舍的闷热一对比,走廊里便是沁人心脾的凉爽,“早知道晚上睡走廊了……”我一边刷牙一边跟老邹抱怨,“空调特么坏了,还非要开,我真的是不明白她们的脑回路!”老邹也是一脸怨气,“我靠,我热得晚上都脱了裸睡,但还是热,受不了,什么时候修空调啊?!”

    “阿姨说今天上午就给我们修,”我漱漱口,洗了把脸就走了。

    我俩人睁着满布红血丝的眼珠子去上班,睡觉睡得人疲惫不堪,屋漏偏逢连夜雨,又赶上我在第六间病房里,第六间房间就像是临时的太平间缓冲区,这里的病人流动量很大,基本上住不了两三天就得去世,从我交完班进这间房间开始,已经走掉了两个老大爷,所以这件病房里挤满了人,拥挤得很,左手边靠门的22床大叔心电监护显示的情况也不容乐观,qrs波形已经开始宽大了……

    我站在22床的床头,抬头看着他的心电监护仪屏幕,再低头看看插进他气道的呼吸机管路,“这个icu的呼吸机,跟以前我在急诊见的呼吸机有什么区别吗?”我心想,便弯下腰来仔细地瞅。

    因为急诊的呼吸机主要起迅速给氧的功能,所以没有气道湿滑的装置,而icu病人的呼吸机都是长期使用,直到病人不需要为止(死亡或者恢复自主呼吸的能力),所以icu病人的呼吸机都是有湿化器的,以防止气道长期吸氧黏膜受损等等方面的问题。

    湿化瓶里面的水都快没了,我心想里面要是没水了,还有什么湿化的效果呢?出于好心,我伸手把他连在湿化瓶的生理盐水吊瓶开关开了一点点,然后,我没想到的是,他的呼吸机便开始通气量低限报警,我立马又关上。

    没一会儿,方主任过来看了一下22床的情况,“呼吸情况不是很好,我们示教一下气管切开吧。”随即,拿了气管切开的用具,叫上科室里的规培生、进修生和实习生一圈圈围着看。

    有一种误解叫做害人不浅的“医疗”韩剧,韩剧里面做气管切开在草丛里面,一把剪刀就能做了,而在现实中气管切开得好几个医生和护士合作,才能做好一个气管切开,像一个小手术,所谓的气管切开,顾名思义就是把气管切开,从切开的口子里置入管子,消除病人原先的呼吸节律,给予人工呼吸。(气管切开,除了用于呼吸功能受损的病人以外,还用于气道异物梗阻病人的抢救)

    一般是选取在病人颈部的3、4环状软骨之间的缝隙做切口,步骤其实还挺繁琐的,所以,在草丛里面做气管切开,那就是一刀锁喉了,死得更快。

    22做完气管切开之后,没过两个小时,他便开始七窍流血:眼角、鼻孔、耳朵眼、嘴角还有他气管切开的洞眼,都开始慢慢渗出深紫红色稠厚的血液。面相看上去,很是吓人,叫来护工阿姨帮他擦拭干净,没一会儿又渗出来,我感觉他不想死,在做挣扎,但是科学上来讲,dic(弥散性血管内凝血)会导致七窍流血。

    两点多的时候,他还是心搏骤停了,抢救他的医生很没有条理性,抢救的场面一度慌乱,咋咋呼呼:“哎呀,你快按呐!”抢救医生东抓葫芦西抓瓢,指挥得毫无次序,还老责备别人,终于在她嘈杂混乱的抢救指挥中22床大叔去世了。

    大叔今天才四十七岁。

    房间里面五个病人,走了三个,还剩两个插着气管意识不清的老人家,估计我明天再来上班他俩也得走了。

    icu的冬冬也搬到我们医院学生宿舍楼里,这个六层小楼除了人多,就属蟑螂老鼠多,在走廊里走路,蟑螂就在你路上爬,它也不怕你,大不了你不小心踩死它,释放出它体内的子子孙呗。

    下班一回来,我看阿黄搁宿舍门口端着晚饭坐着吃,“还没修好啊?”我不禁牢骚满腹,“修好了。”阿黄淡然地说,“就是修得太冷了,里面冻得慌,我出来取取暖。”那个云南的进修医生路过,“你们宿舍空调还没修好吗?”她问,“修好了,里面太冷了,招不住。”

    于是,大夏天的,宿舍里面开始陆陆续续被冻感冒,得肺炎……你说好笑不好笑?

    冬冬搬到了我们宿舍的对面,他喜欢蹲在我们宿舍门口蹭我们宿舍的网,有时候宿舍门口蹲我们一排人,吃饭的吃饭,蹭网的蹭网,“哎?你们说冬冬他有没有女朋友?”小高卦道。

    阿黄跟老马是在一组实习的,她们也在icu呆过一段时间,“以前有的,”阿黄说,“但是给他自己作没了。”

    “他太钢铁直男了。”阿黄补充,“怎么直男法儿?”小高好奇。

    “她女朋友去洱海旅游,发了个朋友圈,配了文字:‘我喜欢大海’,然后他就在底下评论‘你哪是喜欢大海?你就是喜欢浪’,”阿黄无奈地笑笑,“作着作着就把女朋友作没了。”

    在医院上班还能找到女朋友就不错了,还作?那不就是自寻孤身嘛……

    第二天上班过去,果不其然,第六间病房里面住进来的都是新病人,那两个老大爷晚上也走了……

    反观隔壁房间的张浩,他的伤势是一天比一天好,这天下午,他坐着轮椅出院了,刚住院的时候,他还是胖乎乎的,出院的时候脸颊都瘦出轮廓了。

    后来有一次遇上他来医院送锦旗,在电梯里碰见他,“哎?这不是张浩吗?”电梯里我跟他招招手,他一脸茫然地看着我,“回来送锦旗啊,”我说,他不好意思地看看,“你是……?”

    大青笑了,“感情我们在icu一直带着口罩,出来脱了口罩你就不认识了?”他一脸不好意思地模样,挠挠头,“你们都带着口罩确实拿掉之后就认不出来了。”

    “我回来给我老大送一面锦旗,住院的时候天天都是他给我换药。”他补充道。

    我们笑笑,“到了,你们不下吗?”他问,“我们现在不在icu了,转科了。”我解释道,他便下了电梯。

    之前,他住院,每天下午换药的时候,我们一群人就围在他床边嘲笑他,他被我们损得又生气又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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