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忠民现在的行政级别是副厅级,到了这个级别之后无论他怎么努力都上不去了。做到这个级别,陈忠民已经算是鹤立鸡群了,和他一块考出来的那些高中同学大多数是副县长、副局长、副主任、副校长等。也有正职,但这些正职怎么看都像是农家子弟的叛徒。
不起眼的人一个个从自己身边蹿升上去,陈忠民心里着急但是没有办法。这些升上去的总要被大家议论上一阵子,陈忠民从中总能获得一些蛛丝马迹。顺着这些蛛丝马迹,陈忠民总是能找到正确的答案,这些答案总有他的共同点:他们多数有城市背景,最少是“城二代”,而且背后总有一根柱子特别粗壮。城乡差别到了这个程度体现的还是比较明显的。城市是这些人的家,他初来乍到还是客人,下一代才是半个主人,再下一代才是真正的主人。
陈忠民有些郁闷,但不管怎么郁闷,工作他可不敢马虎,要是工作再搞不上去,估计连现在的位子都保不住了,父母的教诲里也没有让他去溜须拍马攀援富贵,父母的教诲里只有你要好好干凭本事吃饭不要做亏心的事情。
陈忠民把陈家村当成了自己的大后方,总要不定期回老家和那些叔叔伯伯拉拉家常说说家事国事,别看这些长辈文化水平不高,但说出来的道理就像那些浓茶一样回味无穷,经历过风雨的陈忠民一下就能领悟到他们的实质。他们给陈忠民说的这些掏心窝子的话可是他们一辈子生活的总结,句句话都是沉甸甸的,说出来就像秤锤砸在了地上。和他们说过话后,陈忠民总能获得巨大的力量。陈忠民也享受和他们说话的气氛。
陈家村不仅给了他思想和力量,还给了他诗意。家乡有麦浪、原野、绿树、青草、野花、青山、柿子、石榴、鲜桃、皂荚树、小人书。记得小时候夏天热的受不了的时候,自己就拿个塑料布和小伙伴爬上村里的老城墙仰身躺在夜风里数星星看月亮。数完星星陈忠民就使劲地看月亮寻找嫦娥玉兔吴刚桂花树在哪里,最后加上想象总是能让他看到嫦娥玉兔吴刚桂花树的身影。陈忠民最喜欢弯弯的月亮,他说弯弯的月亮就像他割草的那一把镰刀。镰刀攥在手中,就像自己在玩着月亮。
孩子考上大学去了上海,父母也走了,四室一厅显得很冷清,孩子和父母住过的两间房子更冷。陈忠民不敢看这两间房子,一看就想落泪。他们两个人的房子,他们现在也不喜欢进去。就是进去,睡个觉就出来了,客厅是主要的活动场所。他们在客厅看电视、吃饭、商量事情、会见客人、午睡洗脚、干那个事情。
过去母亲唠唠叨叨,女儿爸爸妈妈地叫着,日子不显寂寞,也没有觉得这样的生活多么珍贵。母亲一去,孩子不在身边,巨大的真空地带就显了出来。陈忠民就觉得极不适应,就觉得这个家就不像一个家了。当年把母亲接的来,陈忠民不知道他是在孝顺母亲还是母亲在养护他。
转眼到了二零零零年元月一日,这一天夜晚很热闹,陈忠民夫妇却觉得没有什么,他们把这一天像平常的日子一样过得很平常。
陈忠民的爱人叫余巧梅。两个人刚结婚的时候,余巧梅本来也是单位的培养对象。陈忠民上去了,为了陈忠民,她不争了,就在单位吊着,主要的心思就用在了陈忠民身上做他的贤内助。余巧梅把自己定位为家庭主妇,于是呆在家里的时候就多。余巧梅平时很注意保养,她的皮肤和身体比同龄人看起来要细嫩要苗条许多。没有事业了,她就觉得年轻就是她的资本,瑜伽兴起来之后她就天天练瑜伽,现在她就在练,她穿着纤毫毕露的健身衣做着高难度的压腿动作。做了一会,累了,就坐到沙发上喘气,喘匀气再做。为了美丽,余巧梅一不怕苦二不怕死。
剩下两个人,沙发成为了家里最有效的家具。其他的不讲究,沙发要买最好的坐起来最舒服的。陈忠民家的沙发是布沙发,颜色像老鼠皮。为了这套沙发,两个人跑遍了整个西京城的家具店。一试,他们觉得这套沙发软硬最合适,尤其是余巧梅对这套沙发满意到了极点,回去赶快做了沙发套子把沙发包裹地严严实实。后来又给沙发套子做了一套套子。
原来他们也用过硬木沙发和真皮沙发,真皮沙发太软,硬木沙发太硬,最后在西京家具城中终于发现了这一套布沙发后,就觉得前边的两套沙发就不是沙发了。
有了新房,他们把旧家具全扔了只留下了这一套沙发。人可以是旧的,家具必须绝对地新,可是也不能彻底地割断历史。
原来的真皮沙发挺贵,余巧梅想给自己的弟弟,后来的硬木沙发也不错,陈忠民想给自己的哥哥。余巧梅的弟弟在城里打工,他不要这些家具,陈忠民就把这些退休的东西全拉回了自己的农村老家。陈忠民的姐姐哥哥看不上,不要。陈忠民的哥姐置办的家具比陈忠民的还要好。老父亲老母亲看他们不要,就说我们要。陈忠民一听父母要,就如释重负。老父亲老母亲喜欢旧的东西,新的东西让他们心里总不踏实,他们过去就喜欢穿陈忠民姐弟几个穿过改装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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