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雨说下就下,浓密的如若断了线的珠子,三米之外看不见任何情景。
“这雨终于下了,下了也好,至少不用如此闷热了。”朱孝廉轻声说道。
说完又转身对着李毅道:“李兄,这庙中狭小,部分更是已经坍塌,不如来这里坐吧,此处已经被打扫干净。”
“装好人,打扫也不是你打扫的。”壮汉不屑的吐槽一声。
朱孝廉脸色一黑,怒声道:“你……,就算不是我打扫的,也是我的书童,与我有何区别?”
两人说话间在山神像的背后走过来一个书童装扮的年轻人,个子不高,脸圆圆的,身材有些微胖。
“少爷,米饭蒸好了,快,趁热吃吧!”
在往这跑的时候,被脚下的一只树杈绊一下,差一点将整个饭盆扔了出来。
“笨蛋,小心点,天天毛手毛脚的。”朱孝廉骂道。
书童稳定下身躯,端着饭盆,低着头,声音低落。
“对不起,少爷,后夏太笨了,总是做错事。”
“你还知道啊!去多备一副碗筷。”
书童后夏这才抬起头看到李毅的身影,惊讶的说道:“还真来了一个人,哇,还有一只狗。”
李毅:“……”
旺财:“……”
“别那么多话,赶紧去准备碗筷。”朱孝廉不耐烦道。
“是,少爷。”
李毅拱手道:“那就多谢朱兄了,多有打搅。”
“李兄不用如此客气,相见即是缘,能够吃一碗便饭也算是我们的缘分。”朱孝廉笑着说道。
“能不能给我也来一碗。”壮汉突然插嘴道。
“不行。”
“我说你这人就是属狗的,一会好脸,一会坏脸,对你的书童坏脸,对这个所谓的李兄有着好脸,啧啧,你这书生真有意思。”壮汉嘲讽道。
“汪汪~”
旺财的叫声让壮汉吓了一跳,快速的转过头,大声的说道:“我只是说他像狗,没说像你。”
旺财这才继续趴在地上,继续假寐。
这一幕让李毅感觉异常好笑,笑着问道:“兄台贵姓?”
“我吗?哈哈,不用这么客气,我就是一个粗人,我大号叫孟龙谭,你叫我老孟就行,呼,真香啊!”说完还故意深深地嗅了两口,眼睛直盯着李毅手中的碗。
不过却被书童后夏给故意挡在中间,不给他看的机会。
孟龙谭也是妙人,吧唧了两下嘴,将头扭向一旁,做出一副毫不在意的表情,不过那偷偷咽下的口水却瞒不住李毅。
手中的米饭自然不可能给他,毕竟这也是别人给自己的,借花献佛的事情还是不要干了。
李毅伸手在怀中拿出一个布包,当然不可能是在怀中,只是掩饰罢了。
布包打开里面放着三个烧饼,伸手递了过去。
“我就叫你老孟吧,要是不嫌弃的话就吃一些,有些硬了,最好用开水泡着吃。”
孟龙谭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一把接过李毅手中的烧饼,大口的撕咬起来,脸上露出满足的神色。
“有辱斯文,连声道谢都不知道。”朱孝廉不屑的说道。
孟龙谭也不生气,转了个方向继续这手中的烧饼,不过看李毅的眼神愈加的柔和。
手中的米饭并不是什么精米,但在这荒郊野外能有一碗热腾腾的米饭已经可以说是人间绝味了。
李毅笑着说道:“荒郊野外能够见到朱兄也是缘分,只是不知朱兄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我家少爷是要去考取功名的。”书童后夏自豪的说道。
“多嘴。”
朱孝廉叫骂一声,但脸上的笑容与自豪却是遮掩不住,对着李毅拱了拱手说道:“在下来自宁远县,乃是宁远县的秀才,此次前去浙江道县府考试,以求能够考取功名,只是在行走途中误了时辰,因此才来到这荒郊野外的山神庙之中。”
“浙江道县府三元郡,那可是还有一段距离,以你二人的脚程估计还得走个十天半月。”李毅轻声说道。
一旁闷生吃烧饼的孟龙谭突然出口讽刺道:“而且前提是不能遇到贼人,不然以你们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酸秀才根本就走不到就被人给宰了。”
朱孝廉颜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的下去,怒视一眼,不过并没有开口反驳,倒是书童后夏大声说道:“贼人?你不就是贼人,遇到你我家少爷都不怕,还会害怕其他的贼人?”
孟龙谭讪讪的不再说话,继续低头做自己的啃烧饼大业。
李毅在一旁也是一愣,孟龙谭是一个彪形大汉,手握朴刀,但面对朱孝廉这一对主仆却总是低人一等,的确有些意外。
后夏看到了李毅的疑惑,快速的解释道:“李公子你是不知道,这家伙本来就是一个贼人,路上看到我家公子是一个柔弱书生,想要出手抢劫,谁知道此人就是一个绣花枕头,竟然被我家少爷把手中的刀给夺了,还险些被我少爷给杀了。”
孟龙谭脸色瞬间变得通红,有些羞愧,更多的是恼怒与不甘,大声的说道:“谁说我是绣花枕头,我呸,要不是大爷我前天晚上吃错了东西,肚疼难受,手脚无力,刚好又被脚下的石头给绊了一下,不然就依你们两个了还想夺我手中的刀,哼,也不出去打听打听,这三山五林之中谁不知道我孟龙谭。”
“那也是被我少爷也夺去了刀,要不是少爷心善饶你一命,你现在都应该下阴曹地府了。”后夏反驳道。
“你……哼。”孟龙谭冷哼一声,没有继续在说什么,很明显承认了后夏的话。
如此也让李毅在一旁暗自点头,朱孝廉虽然有些高傲,但至少心性不错。
至于这孟龙谭,看起来五大三粗,面露凶恶,但此时体力已经恢复,朴刀也回到自己手中,不过却没有继续攻击着主仆二人,对他们二人的讽刺也视若无睹,很明显是记着他们二人的不杀之恩,可见也是有忠义之人。
朱孝廉完全无视二人的对话,对着李毅问道:“李兄为何也出现在这荒山破庙之中?可是与我一般想要赶考?”
“那倒不是,到了我这般年龄哪里还会醉心于功名,不过是出门游历罢了。”李毅笑着说道。
“这句话李兄就说错了,所谓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我观李兄气质不凡,文质彬彬,定然也是我儒门中人,我辈读书人自然要白首皓玄,取得功名,以求为黎民百姓伸张正义,牧守四方。”朱孝廉教训道。
李毅哈哈大笑也不生气:“哈哈,朱兄教训的是,奈何在下才疏学浅,懒惰有余,实在承受不了这种三更灯火五更迟的辛苦,也做不了牧守四方,只能退而求次学习一些医术,能够治理一些病痛,安抚一些伤势罢了。”
“哦!这么说李兄是医者了,这样也好,不为良相,便为良医。”朱孝廉点了点头。
“良医说不上,但还是有些许手段,算是一个能够拿出手的大夫吧。”
孟龙谭将手中最后一口烧饼吞入腹中,再次开口说道:“还是做大夫好,治病救人,受人尊敬,还能够养家糊口,赚些银子,哪里像那些贪官污吏,只能白白让人记恨。”
“孟兄说得对,还是做一个大夫轻松,心安理得,哈哈。”李毅哈哈大笑道。
至于一旁的朱孝廉依旧是一脸的不屑。
不为良相便为良医。
这句话说的好听,但更多的就像是一种自我安慰,都是那些考不上功名的书生说的,有些追求的哪些不是不要命的博取功名。
看到李毅赞同自己的观点,孟龙谭满脸的兴奋,开心的像是一个二百斤的宝宝。
李毅也好奇地问道:“孟兄,你这人高马大,身强力壮,怎么做起来在无本买卖?凭你这一身力气,不论到什么地方都能够过得不错吧!”
孟龙谭脸色有些羞红,挠了挠头说道:“如若不是走投无路谁愿意做这无本的买卖,被官府通缉,被那些侠客追杀,一不小心就会丢了性命,我自然也不想。”
“那这是为何?”
孟龙谭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愤怒的神色:“我家距离这里面也不远,就在一百里外的山远县,家中有几亩田地,还有一个上年纪的老母,虽然我长的有些凶恶,但却从来没有做过违法乱纪之事,而且还有个把子的力气,虽不能说大富大贵,但养活我母子二人还是轻轻松松的,奈何我那家中几块地刚好占了一处矿脉之上,那县令联合几个豪强想要将我赶走,夺取我家住了几块地,我这怎么能答应,于是便发生了争执,我被那县令诬陷偷盗而入狱,老母因为伤心过度而去世,于是我便一怒之下将那几个豪强全部杀了,不要这么看着我,我孟龙谭虽不是什么好汉,但也不是乱杀无辜之人,除了那几个豪强,妇孺我是一个没碰,钱财更是没摸,本想将那县令也杀了,奈何他家中有强人,无奈之下只能转而逃窜,后面的事情你们就知道了,我实在是太饿了,没办法,只能做这种无本的买卖,嗯,你这是第一个被我碰到了。”
孟龙谭的话让朱孝廉一愣,心中的怒气也平和了几分,该怎么说他也是一个书生,怜悯之心还是有的,对于孟龙潭的遭遇也是心有戚戚焉。
开口说道:“如此算来你也算是忠义之人,为了生计而迫于无奈也算是情有可原,既然如此原谅你了,只是你要记住两件事。”
“请说。”
“第一,杀官是为造反,那县令就算再恶自有法度惩处,不是你一介布衣所能够承受的,如果真的有冤屈的话,可随我一起前往浙江道府衙申冤。”
“第二,那就是以后从此不再做山匪,你可能做到。”
孟龙谭面色肃重,将朴刀放置一旁,拱手道:“我老孟定当铭记于心。”
“哈哈,这才是好事,能够遇到此种情景当浮人生一大白,奈何手中无酒,不然低于两位,不醉不归。”李毅哈哈大笑道。
另外两人也哈哈大笑,孟龙谭重重地拍了拍胸口道:“我在老家的地窖里买了三坛好酒,可惜现在是喝不了了,等下次,到了县城,我请你们喝酒。”
“你有钱吗?”后夏幽幽地说道。
孟龙谭:“……”
“哈哈。”
“哈哈。”
又是一番大笑响彻在这山神庙之中。
气氛没有了之前的沉闷,众人有说有笑。
四人的性格也各不相同,后夏是书童,性格沉闷,任劳任怨,不过还带有点点的闷骚。
朱孝廉家境殷实,再加上有秀才功名,目光有些桀骜,但本性纯良,深受儒家思想影响,还算不错。
孟龙谭人才强壮,面露凶恶,但面恶心善,有自己的小心思,但整体还算不错。
说话间孟龙谭看了看窗外连绵的大雨,笑着说道:“我听说你们这些书生都喜欢聚在一起赏花赏月,然后作一两首诗,你看今天的风景怎么样,要不要作一首,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书生作诗呢!”
朱孝廉脸上露出一抹尴尬之色,不过依旧开口说道:“好是好,不过我不擅长作诗,一时间还真做不出来。”
李毅笑着摆了摆手说道:“所谓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一首诗得需要灵感,更需要长时间的雕琢,哪能一蹴而就,老孟你所见的诗会作诗,其实更多是平时已经做成之后在那一日拿出来而已。”
孟龙谭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点了点头道:“原来是这样啊!”
朱孝廉对李毅也露出感激的目光,毕竟以他的高傲实在不想在孟龙谭面前露怯。
一旁的后夏自然也知道自己少爷的专长,开口打破这个尴尬道:“少爷,你不是擅长做画吗,不如画一幅丹青如何?”
“这个好,这个好,”孟龙谭眼前一亮:“作诗我也听不懂,画画最好。”
朱孝廉露出自信的微笑,对着后夏下说道:“笔墨纸砚拿来,看少爷也给你做一副山林密雨图。”
“哎,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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