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夜晚不同于那群北上告状的人逃离的夜晚,有山风徐徐吹来,轻吟细语间拂拭着你的耳畔,仿佛情人间的呢喃。
关客站在山丘上,仰望着辽远的天际,惬意地享受着风的轻抚。他指着天上寥寥可数的星星,说道:“你看,我没骗你吧?确实有星星。”
天上确实有星星,只不过大多亮如微尘,忽明忽暗,仿佛是风中摇摆的烛火,随时都可能熄灭,即使是北面最大的那颗星星,也如夜明珠蒙了尘般晦暗。
施枚抬头看了一眼略显阴沉的天空,复又低下头去。沉郁的天空远没有一只灵异的狗更吸引人。自从她发现了阿黑的奇特后,就一直不停地逗他,好像母亲在循循诱导着一个刚刚牙牙学语的孩子。
关客发现自己的话并不能够吸引别人的兴趣,不免悻悻。他看着阿黑一脸得宠地骄傲模样,就想脱掉鞋子,打他的狗头。
阿黑把头埋在施枚的双手间,一脸地享受。
施枚从来没有焦点的眼睛一直盯着阿黑,不曾移开过。
关客忽然想到了一个法子,觉得施枚欠的款有希望追回来。“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
施枚摸着阿黑的狗头,说道:“什么交易?”她的声音不再清冷寂寞,而是多了一丝人间的气息。
“你不是很喜欢阿黑吗?我把他卖给你,就以你欠的钱作为价格,怎么样?”关客双眸囧囧地盯着施枚说道。
阿黑汪汪叫了两声。
关客没有理他,仍然充满希望地看着施枚的脸。
施枚终于逗弄累了,她站起身,同样遥望着天际的晦暗阴沉,脸上的神情也恢复成淡漠的样子。她淡淡地说道:“我不会买的。他是一个自由的灵魂,就应该在天地间自由地流浪,谁也不应该束缚他。我很喜欢他,但不想因为喜欢而束缚他。我想我更喜欢他自由自在地在天地间驰骋的样子。”她转过脸,对着关客认真说道:“我认为谁也没有资格做他的主人,我没有,你当然更加没有。”
“没想到你这么多愁善感。其实何必想那么多呢?既然你很喜欢阿黑,就让他跟着你好了,你管他自由不自由,兴许这家伙根本不知道自由是什么东西。”关客继续苦口婆心地劝说着。
阿黑不满地叫了一声,关客立刻以严肃的眼神瞪了他一眼。阿黑看明白了那眼神中的意思,给我老实点。
阿黑再次反抗性地叫了一声,只是声音比先前低了许多。
施枚再次抬头望向晦涩的天空,说道:“这个世界上太多像你这样自私自利的人了,所以我不喜欢。”她顿了顿,继续说道:“我本以为世界已经深陷泥淖,却没想到今天还能看到一个自由而纯洁的灵魂。”
关客在心中腹诽,阿黑的身上没有一天不是脏兮兮的,就他还纯洁?恐怕比大灰狼还要黑。这种诋毁的话当然不能说出来,他还想要她还钱呢!”其实阿黑吧就喜欢别人束缚着他。他一天不跟着我就感到空虚寂寞冷。他可不是马,那么喜欢自由自在地驰骋。所以阿黑需要一个主人,而如果你愿意,你就可以成为他的主人。”关客话一出口,又觉得有些不对,于是改口说道:“不,不是主人,而是朋友。你想和他做朋友那便是朋友,你想和他做玩伴那便是玩伴。”
“那不就是主人吗?”是啊,你想要他怎样,他就怎样,那你不就是他的主人吗?虽然你假装成朋友或者玩伴,但那种控制的行为不是主人又是什么?
关客一时语塞,想了想又说道:“我总觉得做人不必想的太多。世界那么大,那么复杂,哪里都是道理,哪里都有道理,要是每一个都深究下去,想到死也不一定想的明白,更何况道理之外也许还有更大的道理。道理何止千万,你能穷尽么?所以做人还是潇洒些,自在些,想到什么就做什么,不必每一个道理都要深究。”
“你就那么想要那笔钱么?”
“当然。”
“那我更加不能给你。“
关客被这话噎了半晌,想着,这不是跟我抬杠么?“我能问下为什么吗?“
“财迷心窍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施枚断然说道。
关客本想说,那你又为什么做这样的行业呢?想了又想,决定还是忍一忍的好。不忍则乱大谋。他站在土丘上唉声叹气,愁肠百结,抓耳挠腮,不知该如何是好。他知道他最大的困难在于她的心结,或者说在于她的思想观念。而要改变她根深蒂固的想法,难如登天。
关客盯了一眼施枚雪白的脖颈,又盯了一眼挂在她腰间的包,脑子里又活动开来,想到,若是把她的脖子抹了,拿了她的包,说不定里面就有足够的现金。如果在一年前,杀人这种事他想都不会想,可是自从要上了债后,这种想法就会时不时地出现在脑海中。他很快便将这种想法抛出脑外。潜意识里---虽然他自己不知道---已经给自己定了一条规矩:能不杀人就不杀人。
施枚不知道关客的想法,自然想不到站在她身旁的人已经起了一丝杀心。也许是阿黑的缘故,她的话变得多了起来。“从记事起,我便看到了世界的残酷。包厢里,男女朋友间有说有笑,眉目传情,可是真实的模样又是什么呢?男人看上了女人的美貌,女人看上了男人的财富。我不只一次地听到我的客人,在早上醒来时和两三个女人通话,甚至有些女人还会笑嘻嘻地问,‘玩的好吗?’我问我的客人‘她是谁?’我的客人笑了笑,跟我说:‘我的老婆。’我问他,‘她不知道你在外面么?’客人继续笑嘻嘻地回答:‘她当然明白我在外面做什么事,只是假装不知道罢了。我们都是老夫老妻了,谁不知道谁呀,只是心知肚明而不说出来罢了。’人怎么能生活在这样虚伪的世界中呢?“
关客说道:“我总觉得是你想得太多。归根结底,这终究还是看法的问题。看山是山,与看山不是山,是两种截然想法的认知,但却各有各的道理。也许你以为的真实模样反而是虚假的,你看到的才是真实的。也许现实世界里本身就有王子爱上灰姑娘的故事,所以才在电视频道上一遍又一遍的播出。也许富家男真的喜欢上了贫穷女,而贫穷女也确实不仅仅喜欢富家男的财富。他们之间的脉脉含情也许真的是自然的流露。你看,换一种思路想一想,其实世界并没有你想得那么坏。“
“可是人世间哪有那么多的也许!“
关客看着施枚的侧脸,沉默不语。
天与地的交接处涌出一线白光。黑夜将要散去,清晨将要来临。两个一夜未睡的人并不觉得困顿,他们聚精会神得盯着那一线白光,眼睛不曾眨动一下。
光辉不断得从天与地的交接处涌出,一点一点渗透进黑色的夜空中,一点一点淘进夜色。
太阳露出头皮,驱赶着世界上的大半黑暗。金色的阳光一缕缕照射在公路上,楼房上,树林间,也照在站在土丘上的两人和一狗身上。
关客指着那轮红日,对施枚说道:“你看,世界这么美,是你想歪了。“
施枚淡漠说道:“那只不过是自然现象。我说的世界,并不是指它。“
看过了星星,看过了朝阳,施枚仍然没有要还钱的动向。关客原本是急切的,在见过旭日东升的景象后,反而平静下来。我已看过如此美丽的风景,便足够了,至于其他的事情,就听凭冥冥中命运的安排吧,至少,我曾努力过。
施枚没有任何的改变,依旧沿着街道漫无目地的逛着。她的手机被关客抢下,关了机,她也不要,只是呆呆地沿着人行道走着,饿了,她便找家餐厅吃顿饭;困了,她便找家旅馆睡上一觉。她很少和人说话,看朝阳的时候是她说话最多的时候。
关客像一只跟屁虫一样黏在她的身后,始终和她保持着五步的距离。阿黑则要放开许多,或前或后,或左或右,蹦蹦跳跳,好不自在。自从见到阿黑一来,他便一直是这幅闹腾的模样。关客想着想着,不由便对着阿黑微笑。
也许人知道自己快要死了以后,才能意识到很多美好的东西,就比如现在,能遇到像阿黑一样的伙伴,人生何其幸?
阿黑感受到目光的注视,回过头来对着关客龇牙咧嘴。
关客不甘示弱,伸出舌头扮了个鬼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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