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饮酒,自周始,主意为向君主推荐贤者,由乡大夫作主人设宴。
又自前朝始设科举以来,至今百余年,乡饮酒已成为地方官设宴招待应举之士的常典。
彼时,以诸州科举考试中试者称乡贡士。其贡士,顾名思义,乃向天子进贡的士人。是以,诸州举行的乡饮酒礼,又可称贡士礼,为诸州贡举之时官长宾礼贡人“进贤能”的礼仪。
如此之下,本次由贝州刺史举行的“乡饮酒”,即使有一众官员及清河各大高门望族出席,刘辰星等中试的举子仍是宴会的主角。
乡饮酒,既是宴会,亦是礼仪。
既为礼仪,必少不了固定流程与仪制。
而一场宴会,最主要者无非主与宾二者。
按常理,诸州乡饮酒礼,一般刺史为主,解元为宾,解副为介,余下举子为众宾。
刘辰星身为本届州试解元,自然当仁不让为宾。
又鉴于贝州和青阳县不同,州城内致仕的高门官员不少,万一落一个不修德容的评语,她的科举之路也就到头了。
是故,到了这日,刘辰星五鼓天就起床沐浴更衣,至卯时练字朗读,半个时辰后,湿发晾干,长发均盘至头顶,方戴上青黑色的幞头,就是一顶黑色纱布质地的帽子,然后换上新买的白布宽袖夏衫,脚蹬黑布履,一身焕然一新。
虽是女儿身,最好行头也不过一身布衣,但有言“粗缯大布裹生涯,腹有诗书气自华。”
遂一身男装圆领长衫下来,乍一看还以为是那少年玉郎君,近一看唇红齿白,两颊圆润,透着少女的娇憨,才知原是女娇娥。
刘辰星对自己这身皮相还是颇为满意,毕竟耶娘底子好,她即便不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也当是差不到哪去。
又在青阳县县令的乡饮酒上,也担任过宾,算是有经验,就颇为镇定地和刘青山、薛程二人结伴赴宴。
所谓太平盛世,就少不了歌舞升平的各种宴会,时人也多喜宴会的热闹。
加之今年乡饮酒颇为有趣,竟出了一个十三岁的女解元,好奇之下,不过辰正时分,也就是现在上午九点的样子,刺史府外已是车如流水马如龙,尽是受邀出席的各大高门者的车马。
如是,刘辰星一行人到时,堂上已经高朋满座。
致仕官员及其他有名望者多是男子,兼之能出席学饮酒的也都是男举子,堂上东侧清一水皆是或着官服或穿锦衣的男子。
他们依个人尊卑长幼而坐,一人一席,相邻二人一般相识,正推杯进盏,谈笑风生。
这时,只听堂外有侍者官话高呼:“解元刘辰星、举人刘青山、举人薛程至。”
他们早就好奇女解元了,这一听,都抬起头看向来人。
感受到齐刷刷十几双眼睛打量的看来,尤其是在座多为曾位列高官或身有爵位者,一身气势自非同一般,目光中不觉带有上位者的施压。
刘辰星顿觉如芒刺背,不由感慨清河果然藏龙卧虎,乃高门士族发源地之一,非一般州城可比,随之心下一沉,目不斜视,撩袍跨过门槛,登堂而入。
刘青山和薛程,紧随其后。
这时候的大人乃父亲之意,称呼官员,惯常以姓氏匹以官名称呼,或是姓氏匹以“公”称之,以示尊敬。
刘辰星三人遂向刺史长揖道:“学生拜见陈刺史。”
贝州刺史姓陈,乃一位面白有须的中年文人,此时高坐上首,将刘辰星一行人看得一清二楚,见刘辰星眉宇间俱是青涩,仍是纳罕怎么就中了解元,却还是道:“后生可畏!今年过州试的举子虽不多,却都是青年才俊,年纪最小不过十三,最大也不到三十,实乃我贝州之幸,三位举子入座吧。”
刘辰星等人依言而行,有侍人引入西侧的席位入座。
西侧的座位为本次过州试的七位举子,以及州城官学的几位学生。
座位亦是有专门安排,刘辰星等七位举子的座位在第一排,州学的几位学生在第二排。
此外,刘辰星作为解元,本次州试的头名,座位更在众举子之前,也就是西侧首位,再依次为解副崔尧,第三名杜元朗,然后继续按名次安排座位。
尚未在坐榻上入座,就听到身边传来一声冷哼,刘辰星下意识地闻声一瞥。
只见一位十**岁的锦衣公子,眉清目秀,甚是俊美,只是眉宇间略显倨傲,怕是一个挑剔的性子。
刘辰星考场上并未与此人打过照面,但见他坐在解副的位子上,又是锦衣华服,便知是崔相的族孙崔尧了。
自觉与权贵子弟无交集,何况崔尧本是解元的热门人选,如今被她占了榜首,估计心下对她不喜居多,所谓贫不与富争,民不与官斗,刘辰星只当未听见,随之在坐榻上踞坐入位。
见状,崔尧一怔。
他未料自己都已经出声了,刘辰星还当作没听见,莫不是看不上他这个解副?
想到自己婉拒州学生徒名额,放弃直接省试的机会,乃认定自己必能高中解元,结果州试三场考试,无不居于刘辰星一个小女子之后,这已让他颜面扫地。
但翻阅刘辰星三场考试试卷,见其确实算有真才实学,他也就不与一个小女子计较。
不过自己都如此关注她了,刘辰星又怎会未关注自己这个解副,所以应该是没听见他的招呼?
心念至此,崔尧又看了刘辰星一眼,见其肌肤甚雪,眉不画而翠,唇不点而红,哪像田间地头长大的田舍娘,倒和平时往来的高门小娘子无甚区别。
也不知可是胸有点墨,崔尧只觉看上去比那些涂脂抹粉的高门小娘子顺眼许多,加之一直未与刘辰星打照面,不觉看了一眼又一眼。
待意识到自己行为,脸上霎时一红他这是在做什么!?
崔尧一惊,忙不迭收回目光,却慌乱之下,放在案上的宽袖一带,酒杯“哐啷”一声打翻在案。
刘辰星却一眼未多看,只惊讶地看着东侧首位,和自己面对面而坐之人虬髯客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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