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府学甲班课堂上。
“施兄,可否帮我看看,这是我写的策论。”高朗将自己写好的策论,转递给施源,以求在先生来之前修改一下。
施源看着看着,轻轻摇了下头,“高兄,你这破题,实在破得太繁琐,可否简练些?”
高朗轻拍一下手,连忙道“怪不得,我就说,读起来总觉得哪里有问题,可又寻不出所以然,幸好有施兄指点。”
“多谢了。”
“不客气。”
那头的陆见深又看向他的同案贺清夷,“贺兄,你的文章写得真好,辞采飞扬啊。”
而陆见深右边是宋玄与裴希的书案,此时裴希正双手捧着宋玄的策论文章来看。
他的脸上表情变换快速,时而震惊,时而感慨,时而有疑惑万分。
他看着宋玄,正欲问宋玄时,朱教谕拿着戒尺走进学堂了。
朱教谕的出现,学堂的讨论室顿时停止。
他来到讲台上,坐到案前,轻抿一口茶,才道“你们按顺序,将昨日我布置的策论文章呈上来。”
策论文章被呈上之后,底下的学生坐得更加端正,手里拿着一本书温习,却又多用余光观察朱教谕的反应。
朱教谕手执朱笔,在策论文章上圈圈点点,但是没人知道情况到底如何,因为到目前为止,他的神色依旧无波澜。
忽地,朱教谕开口叫道“元瑜。”
坐在前排的元瑜站了起来,“请先生指点。”
“笔底生花,写得不错。”朱教谕夸完,话音一转又道“你就准备用这样的文章,去参加郡试?”
元瑜哑然,他不知朱教谕是何意思,唯有默然站着。
“华而不实,华而不实,可见你还是证实了那句话。”朱教谕一顿,接着批道“能写得出锦绣文章的人,不一定能当得了好官。”
朱教谕的话,让元瑜羞红脸,底下的学生也神色窘迫。
但,科举是一条很长的路,没有良好的心态又怎能坚持下去。很快的,元瑜又恢复了心态。
他看向朱教谕,恭敬道“学生还请先生赐教。”
朱教谕站了起来,走到学生席间,
“其实,我并非是要看你们将文章写得如何炳炳烺烺。”他再次强调“所谓策论,是向朝廷献策所写的文章。”
“你坐下罢。”朱教谕示意元瑜坐下。
“高朗。”
随着朱教谕一声响起,高朗整了整精神,立即站起来。
朱教谕手里捧着一份策论,再看一眼高朗,“高朗,策论重在分条析理,解纷排难。”
高朗点头称是,“请先生指点。”
朱教谕微微颔首,继续道“这篇策论里,你应当写自身的观点,并一事一议,切勿繁乱。”
他一顿,再补充道“不单是高朗,其他人也当注意,你所表达的观点,应当犀利而练达。”
“谢先生教诲!”众生异口同声道。
这些天,在课堂上,朱教谕时常就当地的时政、农事或是民风等问题出题,让他们对答。
宋玄在座下,心里想着,朱教谕的确是难得的良师。他查看过赵史,自朝廷开科选,策论在科考中占据着非常重要的地位。
但有些考生为博主考官的青睐,往往将文章写得辞采华丽,长期以往这便形成了一种风气。而朱教谕的做法,就是让策论往务实的方向发展。
朱教谕将策论文章看了一大半,再次抬头时,见底下的学子屏气凝神,有种视死若归的激越感。
剩下的策论他放到一旁,准备等带回教育署再看,此时他开口再道“此前,我与你们谈过,若是你们日后为官,下辖发生农灾,自当如何的问题。”
他的话一落,底下的学生才缓过神,轻轻传来交谈声。
“洪兄,你可有良策?”洪瑞的同案低声问他。
洪瑞摇了摇头,一脸无奈道“我没当过官,又怎知如何处理。”
底下不少人,讨论着讨论着就不觉摇起了头。
朱教谕将戒尺搁下,走了下来,说道“为师在此,却是要表扬以下几位学子。”
此言一出,众人疑惑,朱教谕竟要赞扬他们,虽不知是哪几位,但他们却缓解了几分紧张。
“陆见深、江既明和魏凌,”他话方说到一半,语气一顿,看向后排的的学子,说道“还有宋玄和裴希,这五位学子有实践的精神,为师确实要表扬的。”
底下的学生一听,纷纷将目光投向宋玄一行。目光中多有疑惑不解,或是敬佩。
朱教谕在学生席间走动,来到宋玄旁边时,一顿,又道“虽然我还未曾看到他们的策论文章,在此提起他们,是因为他们五人曾去江下村,亲身查看当地的农灾情况。”
“且不说他们有没有能耐解决问题,但这份行动,却是值得肯定的。”
众学子点头受教,在朱教谕喝茶那会又开始议论,议论的话题不外乎是“江下村”、“农灾”这些词。
“高兄,先生原是话里有话,我当时怎就转不过来。”施源有些懊恼,他再道“我家有远亲就在江下村。”
高朗看向他,疑惑道“施兄,江下村是何情况,我这些天都没出过府学,并不了解。”
施源凑近一点,低声道“是怪事,当地的人都说是遭了邪祟,怎那黄瓜苗好端端的,如今都快要枯萎了。”
“我记得先生曾说过‘连作’的问题,难道会和这事有关联?”
“我看这事不简单,且看城北县令如何解决,到时咱们可得学着。”高朗神色认真道。
施源也赞同,他看了高朗一眼,又暗暗转过身来看后面的那五位同窗一眼。
宋玄拿起一本《尚书》来看,以此挡一挡他人探视的目光。
就在此时,朱教谕再次出声“这次策论的文章还得修改,既然你们说此事得上报朝廷,那么,你们再分析一下朝廷当如何处置这一问题。”
“朝廷如何处置?”底下的学子惊呼,对此全然不懂,看来回头赶紧将《策论通鉴》这本书从头熟记才行。
朱教谕将戒尺支在案上,提醒他们,“赵国上下官吏,各司其职,然则一桩事件的发生,牵涉甚广,你等需仔细琢磨。”
朱教谕见底下的学生尚有疑惑,只宋玄一人端坐其中,神色从容,他不由地叫道“宋玄。”
宋玄站了起来,看向朱教谕,“学生在。”
朱教谕将戒尺放开,提问道“方才我说一桩事件的发生,牵涉甚广,你怎么看?”
“是。”宋玄略一思忖,说道“此理好比烧菜,一道红烧肉的烹制,须得先将五分瘦的猪肉切成方块,再加上葱姜、黄酒、盐糖等料将其烧到味醇汁浓,色如玛瑙,这样入口才香糯而不腻口。”
听宋玄这样一说,底下众人错愕间,又蠕动了下喉结,“红烧肉与此理有何关系?!”
宋玄继续从容不迫道“如若是将油盐酱醋等料分装一碟,生猪肉再分一碟,将其端出,安敢享用?”
“因此,这朝廷上下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村有难,责不在一县之令,而在举国官吏。”
话末,众人恍然若悟,但脑海中还浮现着红烧肉的影子,块块薄皮能肉,色泽红亮,酥烂而形不碎,入口鲜香味美。
“咳咳”朱教谕假咳两声,喝了一口茶,站起来,负手看向他们。
他一本正经道“宋玄说得在理,正所谓是‘治大国,如烹小鲜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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