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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夜幕的掩护下,布兰特熟练的穿过了一条又一条阴暗狭窄的小巷。
那些巷子里面只有破旧的几盏路灯,照射着昏黄的光亮,狭窄的小道阴冷潮湿,几乎无人经过。
当他经过一间亮着灯光的食品加工厂时,可以清晰的听见墙砖里面的机器正在运转,发出嘈杂的轰鸣声。
几个女工正在工厂里面悉心地烘制小面包,有两个声音似乎在争论着什么,他并没仔细的聆听。而他也没有偷听的癖好。
为了抄近路,他决定通过一处已经被荒弃的下水道,里面没有灯光,十分黑暗,想要下去还要经过一条长长的狭窄的梯子。
他走到阴暗的角落里蹲下,然后挪开下水道的井盖,进去后,下水道的井盖又被他重新合上。这一切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布兰特的眼前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他牢牢的抓住有些生锈的梯子,慢慢的往下爬,此时感觉自己在被黑色的空气慢慢淹没。
下水道里面的环境比较糟糕,不仅有污水垃圾和到处乱窜的老鼠,而且还存在腐蚀性气体,而下水道用的梯子一般都是用钢材制成。
所以梯子遭受的腐蚀十分严重,往往这些梯子使用时间不长就显得锈迹斑斑。好在这条钢铁梯子腐蚀的不算严重,不至于发生断裂。
在离下水道地面还有一米高的距离时,他直接双脚用力一蹬,从梯子上跳下去。同时提在他手中的钱袋,发出金属碰撞的清脆声音。
他沿着这条无止境地下走廊一直走下去,两侧的墙壁上可以发现一些用铁锤打出来的洞,有些洞因为曾经积水过里面还有污水。
前头不远一个左拐的通道被一堆瓦砾封堵住了,堆积的瓦砾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坐着的人,上面还可以看到诡异的涂鸦写着‘救命’。
接着他又穿过了一个厚重的钢门,诡异的是重量超过千磅的钢门竟然被直接拔了下来,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的?让他留下无限想象。
倒塌的钢门旁边墙上有出口指示,布兰特只需要跟着指示前行。前面冒出了一组钢管延伸到天花板上,这些钢管主要是用来通风的。
几个拾荒者的身影,出现在前面的不远处,他们头顶各自戴着一顶装有照明石的矿射灯,手里分别拿着捕鼠夹和用来装老鼠的铁笼。
因为布兰特的突然出现,其中一个拾荒者被吓到而尖叫,但是这样的景象并没有吓跑他们。因为他们很快就看清楚了对面的人影。
“布兰特。”那个发出尖叫声音的中年男人冲他喊道。
“嘿,查利。”布兰特有些歉疚地回应道,“很抱歉,刚才吓到你了。”
“是这个老小子的胆子比老鼠还要小,”另一个身材瘦小,面黄肌瘦的拾荒者插话道,“跟你可没一点关系。”
“今晚有收获吗?”布兰特谦和的笑着说,但很快他就发现那些铁笼子里面都是空的。
“那些狡猾的老鼠,全都不知道跑哪去了。”查利拉长着脸,语气失落的说,“到现在我们连老鼠的影子都没发现。”
“这里有些银迪姆和铜比索,”布兰特一边说着,一边将搜刮来的钱币交给对方,“等回到跳蚤街后,你在把这些钱分给大伙。”
“谢谢你,布兰特!”查利蜡黄的脸上带着喜悦的表情,并诚恳的感激道,“愿光明的照耀,离你近在咫尺之间;——”
“——愿自由的通道,向你敞开禁闭的牢笼。”另外几个拾荒者跟着附和道。他们原来充满焦虑的脸上都露出了喜悦和感激的神色。
“我先回去了,”最后,布兰特微笑着说,“也祝你们好运!”对于这些朴实的平民,他的脸上总带着谦虚谨慎而又真诚的微笑。
布兰特与几名拾荒者分别后,继续朝前走着,前面不远有个凿在墙壁里面的房间,但是只能从洞口看,里面有一台巨大生锈的机器。
他在弯弯曲曲、迷宫一般的下水道里面绕来绕去,奇怪的是路上居然连一只老鼠都没有遇着,但却偶尔能够听见一种怪异的嘶吼声。
接连在下水道里面弯过了几条污水横流的通道后,他走到了面前这条通道的尽头,爬上了用螺帽和螺钉固定在墙壁上垂直的梯子。
黑暗重新遮住了他的眼睛,他的双脚不停的踏在金属梯的阶梯上,在这条狭窄、垂直的通道内,不断的发出金属碰撞的回响。
除了金属碰撞发出的回响外,他灵敏的耳朵还捕捉到了其它的声音,像是奔跑声。然而他却没有在意,因为出口就在他的面前。
布兰特小心翼翼地挪开了头顶的井盖,露出眼睛谨慎的环顾周围,紧接着便用力的把井盖推开,然后从里面爬了出来。
当他弯下腰挪动笨重的井盖,重新盖上下水通道的时候,一个拖着尾巴的黑影在这条垂直通道的底端驻足停留,但很快又一闪而过。
布兰特却没有发现这个奇怪的黑影,即使他的眼睛往通道里面望去,也发现不了那个黑影。因为从上面往下面望去,漆黑一片。
盖上下水道的井盖后,一条废旧的地铁长廊豁然出现在他面前,锈迹斑斑的铁轨上面趴着一辆被遗弃的、老式的蒸汽机火车头。
布兰特小时候曾经遐想着:如果有哪位机械修理工把这辆蒸汽机火车头修好的话,它或许能够重新焕发生机,继续在铁轨上驰骋。
在这条废旧的地铁长廊前行了一小段的路程后,他登上了一条通往上层的楼梯通道,紧接着第九区的便映入他的眼前。
是一个遍布狭窄小路的街巷。两旁的房屋破烂不堪、参差不齐。而这条街大多数的房屋,都是用泥浆和石块堆起来的。
蜗居在这里的大部分贫民,不是潜行者,就是拾荒者。即便少数有着正经职业者的居民,其实也都有着各自见不得光的一面。
属于城市秩序无法笼罩的地方。这里既没有配枪持棍的守卫者来回巡逻,更不会有苟且求安的执法者抓捕罪犯。
下城区的监管者,任由那些住在贫民窟内的‘老鼠们’自生自灭。即使是黑玫瑰和血乌鸦的势力,也极少渗透进那些混乱的贫民窟。
贫民窟,一词一直用来指最恶劣的住房条件、最不卫生的环境。是造成多种疾病的传染源。是暴力与罪犯的温床。是穷人的聚集地。
贫民窟里生存的不止是底层阶级挣扎的人类,还有其他生活贫穷困难的非人种族,同时也是各种罪犯组织和团伙的避难所、集中营。
在贫民窟的场地上,那些日益膨胀的简陋居所被称之为“城市的毒瘤”,被认为是城市灾难的根源,居住者通常被视为“违法者”。
不管城市的管理者是如何看待像跳蚤街这样的贫民窟,如何试图改造或清除。令人吃惊的是这些贫民窟似乎天生具有惊人的生命力。
灯光昏暗,街道狭隘,污水横流,低矮杂乱的房屋,满地脏臭的垃圾,面黄肌瘦的人群,这就是跳蚤街的现象。
布兰特面前的四周都是破瓦寒窑,混泥土跟砖块房子修建得十分简陋,偶尔也看到一些房子的外墙给刷上了一些颜色。
临时搭建的窝棚随处可见,且肆意蔓延。布兰特瞧见有些正在施工过程中:那些新来的居民正在用纸板、铁皮和塑料布搭建着窝棚。
乞讨者同样随处可见,一些穿着不合身衣服的幼童在街上玩闹着,对面还坐着一个女人,恹恹地坐在石地上发神。
布兰特穿过唯一的主街道,钻进一条幽暗冷清的小巷,里面行人寥寥无几,只有道路两旁的几盏路灯,依旧浑然不动的屹立在那里。
在这一条狭长的小巷内,在昏暗的灯光照射下,在一栋低矮房屋的墙角处,布兰特发现了一个缩卷成一团的细小身影。
布兰特保持着警惕,小心翼翼,慢慢向前,试探着靠近,然后他瞧见一个瘦弱的小女孩,捂住饥肠辘辘的肚子,缩卷在墙角下。
他心里不禁猜想:「也许无边的饥饿正在反复的折磨着,这个看上去已经好几天没有吃过食物的小女孩。」
一件破破烂烂的灰色衣服,遮掩着小女孩那犹如干尸一般惨白的肌肤,她的脸上几乎没有肉,罩着一层饥饿的青黄色的薄皮。
这让布兰特回想起了八年前的某个场景,他在一处幽暗且肮脏的下水道内,发现的那个骨瘦如柴、奄奄一息的小女孩。
眼前的这个缩卷着身躯的小女孩需要帮助。但他已经不能再像当年那样,走上前去,抱起小女孩,带回自己的住处悉心照顾。
布兰特从口袋里掏出几枚铜比索,走到面前不远的一间面包铺子里,买了一个长条的黑面包。
他手里拿着的那块面包很大,也很厚实,足够一个成年男人吃饱。同样也能填饱小女孩饥肠辘辘的肚子。
然后,他又返回到小女孩的身边,慢慢地靠近女孩,蹲下身躯,轻轻地的将手中的黑面包放到小女孩的怀里。
轻微的触碰,惊醒了这个备受煎熬的小女孩,或者说瘦弱的小女孩并没有睡着。因为忍受饥饿的人是无法真正入眠的。
当这个可怜的小女孩拿起面包的时候,细小的双手抖得非常厉害。以至于手中的面包,不小心滑落在了她脚下铅灰色的泥地上。
瘦弱的小女孩焦急的捡起了那块沾满灰色泥土的黑面包,生怕这来自不易的食物会遭到其他人的抢夺。
当小女孩把面包塞进嘴里时,忽然哽咽的哭了起来,两行大滴的泪珠顺着面颊流了下来,滴在了面包上。
咸咸的眼泪,为小女孩手中的这块口味平淡无奇的黑面包,添上了一种特别的调料。
“谢谢你,好心的先生。”可怜的小女孩吃着面包,留着眼泪,还在看着面前好心的大人。
小女孩那双噙满泪水的眼睛里,毫不保留的展露着纯洁天真,看上去是那么的真率诚挚。
她的啜泣声非常的细微,似乎为了维护自己最后的小小的自尊,不想让任何人听见自己此刻脆弱不堪的哭声,而竭力的忍耐着。
泪水顺着脸庞的轮廓滚落着,一滴又一滴的晶莹,布兰特伸手为小女孩擦掉眼泪,但这个怜悯的举动,反而弄得小女孩满脸是泪。
作为一个劫富济贫的盗贼,当他看到那些正在忍受饥饿和伤痛、孤独又无助的弱小身影时,他的内心就会滋生出那些多余的怜悯。
没错,就是多余的怜悯。
总有那么一些善良的人,心存对弱者多余的怜悯。布兰特就是其中一个。
对于弱者的怜悯,其实就是对自己的伤害。因为弱者善于用欺骗和伪装,来换取怜悯和生存。
他不应该被表面现象蒙蔽他的双眼,就算是听到的,乃至亲眼所见也未必是真!任何人都有可能在背后藏着一把‘杀猪刀’。
在这座弱肉强食、孤独冰冷、混乱且无秩序的地下城市,他应当时刻谨记着这里的每一条生存法则。然而他却总是忽略掉它们。
如果可以他不想怜悯,可怜悯却一直抓牢着他藏在角落里的善良。就像是一根粗壮的铁链,牢牢地拴着他的脖子,令他无法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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