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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沙鸡
    人困狗乏,弹尽粮绝。

    此时,太阳已经落山,夜幕笼罩。

    张三几人已经停下了脚步。

    沙漠的夜晚很奇特,没一丝云彩的夜空很干净,群星沿着银河闪动,犹如浪花飞溅。深蓝天空如绸练,波光摇动北斗星正横斜西天。

    现在关于斗转星移的延时拍摄已经不时髦,网上多的是,可水友见了这样的夜空,还是会发出由衷的感叹:

    “真漂亮!”

    张三躺在依然滚烫的地上,望着夜空涌动喉结。水友看到的是漂亮,他却把夜空想象成了河。

    伸手摸摸,似乎银河是有质感的,凹凸有致,冰凉沁骨。

    旁边的一家子,男主人坐在地上佝偻着腰盯着远方,背影苍凉。女主人横卧在地上,用包裹的布铺盖着隔热,让脑袋大身子小的孩子得以安睡。

    可小孩儿却盯着炯炯的眼神,一直嚷着要水喝。他不知道,这里只有他和张三身边的边牧,能够不用去猜测未卜的前途,不用思考明天的饥渴,有人为他们守候着一块很小的幸福。

    其实,谁也不知道前后的路能够延展到文明还是更加荒凉。如果公平对赌,也不过五五开的局面,赌对了活,赌输了死。

    张三往一个风蚀蘑菇处移动,让肩胛处有倚靠,这样心里踏实些。

    边牧如影随形的挨挨蹭蹭,靠近张三后摆好姿势继续把脑袋蜷缩在身体里,因为夜里开始降温。

    温度降的很快,那小孩不在嚷着要水喝,大人也从坐着变成了躺着。

    边牧挨着张三更近了,因为温度下降的速度比滚落沙丘的速度还快。就好像,在寒冷的天气里,身下是热炕,身上却没盖被子的感觉。

    时间划过了太阳和月亮,划过了星辰和沙丘,划过了夜凉如水,又划过阳光普照。

    昨夜临睡前,大家都在期望沉沉睡去后,醒来睁开眼发现一切不过是一场梦。

    然而睁眼后就是蔚蓝的天和黄的发红的沙,阳光沾染在无数颗粒上闪闪发亮。发现彼此因为夜里的寒冷蜷曲身体,瑟瑟发抖中摊开僵硬的肢体,愁云惨淡的面对似乎永远都走不出去的沙漠。

    除了太阳能电池充饱了电,没人是饱的。

    沙漠的昼夜温差之悬殊,可能让人在24小时内经历冰火两重天。

    当太阳升起,暖意马上驱散严寒。

    张三将直播打开。

    他率先开口,对等待已久的水友说道:“今天多说几句。这里是撒哈拉无疑了。我们昨天走到了夜幕降临繁星点点,也没能看见人烟。我的水已经告罄,那边一家三口还有点存货。不怕你们说我心眼坏,如果没那个孩子,我说不定会劫走他们的水,哈哈哈……如果今天还没有转机,我想我会和小牧埋土黄沙。听说沙漠里的死者是最干净的,风和高温能带走人体内的所有水分,然后风化成肉干。不管是大家觉得干净的部分,还是肮脏的地方,最后统统掺和在砂砾当中,尘归尘土归土。

    我父母已经不在,我还有些牵挂,趁着还有机会,有些事想说说。首先,还是感谢大家的陪伴。如果真到了最后的一刻,有你们陪在我身边,看着我慢慢闭上了眼,那也算是一种幸福。其次,我其实想当面和我仅剩下的亲人和朋友告别。”

    说了一堆,口舌再次发干后,张三就住口不言了。

    没到最后一刻,他不打算放弃,求生**支配着他要做最后一搏。

    起风了,卷起的黄沙封住了伤感的口子,水友的情绪无法宣泄。

    刁钻的习以为常的惹人发笑的俏皮嗑,这会儿怎么也说不出口了。如果刷礼物,则有庆祝一行人步入死亡的嫌疑。

    恍惚的太阳下风席卷起呛口鼻的黄沙,瞎了一只眼连脓血都干涸了的老狗,步履维艰迷失了的旅者,数道投影越拉越长。

    千言万语,最后到嘴边化成了干巴巴的:“加油!”

    “一定要活着!”

    “只要扛过去,粉你到老死。”

    这一走又是几个小时过去。

    张三觉得生命快到了尽头,无论批字,还是观掌纹,妈的老子今天在劫难逃!

    人生最后时刻应该干点什么?

    仰天狂啸发泄不甘,还是像战死沙场的老兵沉默却昂然屹立不倒,成为沙漠里一个立着的标志性建筑,为其他迷失的人导航?

    正在回光返照式的脑洞大开的激动里,就见那个黑叔叔指着天空乌拉乌拉的叫着,神色欢欣雀跃。

    无论怎么说,获救的希望也不该寄托于天上才是。张三想起了沙漠里的一些神秘现象,比如人会在濒死的时候产生幻觉,任何对情绪的微弱的干扰,都会像细小的冲击对含羞草有若雷霆万钧一样,引起一系列的幻觉。

    出现幻觉,离死就真的不远了。

    尽管觉得没可能出现奇迹,但张三还是愿意抬头看看。

    万一呢。

    然后,他就看见了一种颜色近乎于沙漠的鸟,外形有点像鸽子。

    它们就像在天上快速移动的鳞片状云,然而恐怕终究降不下雨。张三以为,这是沙漠地带的人民对形而上的疯狂崇拜,觉得沙漠上空的飞鸟是一种征兆。

    没想到,黑叔叔不但对妻子和儿子说,还跑过来,拉着张三的袖子指着天空激动莫名的说。

    张三自然听不懂,但发觉他的脸上不像是敬畏,只有欣喜。

    他能看见,自己能看见,说明不是幻觉。

    说完,黑叔叔抱起儿子,拽上妻子,疯狂的在沙丘上追逐天上的飞鸟。

    还能怎样,权且当做人生最后的疯狂。

    于是,张三朝边牧一招手,也追逐飞鸟飞奔。带着当初夸父逐日的好奇和大无畏,企图耗尽最后的气力,决然的倒下总比缓慢的跌进沙子里更像是一个合格的探险家。

    人就算在坚硬的土地上,飞奔的速度也没有长翅膀的鸟快,更何况在深一脚浅一脚的沙丘上。

    几乎刹那,飞鸟群就空中超车了。

    很快,平常人的肉眼就没可能看得见它们的身影,黑叔叔脸上的希冀重新变成了绝望,呼哧呼哧的喘息着喷薄体内最后的水汽。

    他的状态,似乎随时可能倒下。没什么比希望破灭更能打击人的意志,而在这里只有意志才能支撑起生命力。

    偏偏,张三的视力超强,他看到了那些飞鸟前进势头陡然而遏,盘旋而下。

    这多亏了沙漠的空气质量好,透明度高……

    见黑叔叔就差原地等死了,想起之前他那欢欣鼓舞的架势,张三觉得这时候有必要鼓励一下他。

    于是,打着手势比比划划,也不管他能不能看懂。

    而且,经过了这一会儿的剧烈运动,他那混沌的大脑竟然变得清明。

    他想起来了,曾经在草原,老高的女儿放假回家,带他去看一种草原上的长得像鸽鹑的鸟。

    沙鸡,对,这是沙鸡!

    虽然这种沙鸡和草原上的不大一样,张三却认定它们是差不多的生物。

    干一行爱一行,自打开始直播后,张三没事就查阅各种环境的资料。

    由草原上的沙鸡联想着,马上记忆深处各种相关资料浮现脑海。

    他兴奋的对水友说:“我终于想起来了,我知道黑叔叔为啥那么激动了。在撒哈拉沙漠里,有一种沙鸡。它们喜欢在距离水源很远的地方筑巢。当蛋壳孵化,小沙鸡破壳而出。如果当天一口水都没喝上,它们就会渴死。所以,雄性沙鸡,就会飞很远的地方,找到水源。它们会把自己的胸脯浸在水中。它们胸前的羽毛,就像是一块海绵可以吸水。吸满了水后,再飞回巢穴,喂给小沙鸡,这样就不会渴死。有沙鸡,说明就有水源。至于为什么沙鸡会在距离水源很远的地方筑巢,这个容我先卖个关子!黑叔叔看不见沙鸡了,我却知道它们往哪飞。”

    这次,他带头,朝一个方向快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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