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红色的烟柱在皇城西凊门门楼升起,天空中,除了遮盖半边穹窿的黄石山烟云,就数这道笔直的烟柱最为显眼,在翻滚的黑云跟前,红烟像是螳臂当车,无比脆弱却又无比勇敢。
城内城外的颖王军马几乎同时看到了烟柱,紫色代表起事、黄色代表事成、红色代表危急,见烟如得军令,众将士压住失败的失望,统一停止了向内的动作,转而将锋芒指向出城之路。
颖王出西凊门,令城头的六百赤锋军封死大门以拖慢追兵,谁知英招妖兽不仅皮糙肉厚,力气也大得出奇,有四匹红色妖兽赶在断龙闸落下之前抢到了门内,硬生生用八条胳膊接住了重逾千斤的熟铜闸门,西凊门赤锋军草草组成的防线在后续英招军面前根本不堪一击,只微微地顿住一点敌锋,转瞬便被突破。
西凊门外便是颖王府地北墙,颖王沿街撤退,忽然在西北墙角翻身整队,似要与英招军交战。在东天漆黑天幕的衬托之下,暴戾的英招军放蹄冲杀而来,蹄声与黄石山内的雷声遥相呼应。
将近五十步时,颖王右手虚空一劈,王府内早有斥候埋伏,点燃事先埋在墙根的数百坛**。**爆炸震耳欲聋,将妖兽的蹄声和黄石山的雷声压了下去,整条街面闪爆出刺眼的白光,紧接着,赤红的烟花朵朵绽放,王府北墙瞬间炸为碎石,冲击波裹挟着碎砖烂瓦劈头盖脸推向英招军,将冲在头前的白红英招尽数掀翻到路侧的雨渠当中。
白红英招虽然皮糙肉厚,但仍给爆炸轰得七荤八素,险些把命丢下。后队的灰棕色英招暂时失了头领,一时不再追赶,抢着到雨渠去“捞马”,颖王部趁机拨马撤走。
退军循大路向西撤去,准备从钟玄城的西墙北二门登极门出城,奈何沿路看黄石山热闹的百姓人山人海,把道路塞住难以通行,颖王又不肯放马冲撞,身后英招军不久即便追上,此时于战已经清醒了过来,立刻组织剩余的赤锋军沿街堵截。
天空突然狂风大作,沿街的招牌布幡被刮得叮当当呼啦啦乱响,狂风裹挟着硫磺的臭气弥漫全城,下一刻,漫天鹅毛大的灰尘扑簌簌散落,迎风吹迷人双眼,入鼻呛人,周遭的房舍街面很快便蒙上了厚厚一层灰尘。
英招遭遇**袭击,待其缓过劲来凶性大发,妖物顺风冲来,原本长得就丑陋怪异,此刻个个面孔扭曲,獠牙外龇,再加上火山灰抹了满脸,直将满街呆傻的百姓吓得四处逃窜。英招妖物可没有颖王的仁心,只要是挡路的物件,无论死的活的,一律砍翻撞开,看热闹的百姓这下可遭了秧,未被天灾,先遭兽祸。
快速推进的英招军与于战部撞在一起,赤锋军用金钺排成的荆棘墙将其前锋牢牢叉住。英招疯狂劈砍,于战速令中军摆出车轮阵,内层军士金钺横抡,外层军士以钺钩钩拿英招四蹄,虽有伤亡,但争取到不少时间给颖王出城。但敌方的一千玄甲营骑兵很快就追了上来,接着秦魏县属的五千钟玄卫也合围而来,于战看看颖王已经走远,立即下令众军向南撤退,引着英招军向西墙北三门西麟门而去。
颖王率府兵直奔登极门,狂风灰雪转瞬将其追上,众将士一边挤开百姓,一边撕扯战袍挡住口鼻。
灰雪越下越大,道路视野不佳,计算着将近城门,前方左右街道突然冲出无数钟玄卫,将通路牢牢堵死。府兵护佑颖王前突,但钟玄卫摆出人海战术,任府兵如何冲锋,层层叠叠的防线就是难以突破。看看身后追兵将近,颖王立刻引兵夺小路向北边览椒门而去。小路上钟玄卫无法铺开作战,府兵塞住巷口放颖王逃去。
转出巷子上了大道,身前身后如潮涌来钟玄卫,颖王身边只剩一百护卫,不能硬拼,只好再择小路而去。
前方上了一处山岗,岗上有一处大户人家,颖王绕过围墙刚要下岗,前方早已堵满敌军,再转向,左右也被围得水泄不通。钟玄卫倚众冲锋,被府兵打了下去,再看身边只剩周刚等十几名绿林高手与八十余骑府兵。
此时乌云盖顶,天色更暗,颖王急令众兵夺过这套宅院,依托其院墙防御。自己登高楼瞭望,漫天灰雪中勉强可见览椒门距己仅有三道大街,岗下密密麻麻围满了钟玄卫,此刻正在准备第二次冲锋。
颖王令军士举火传讯,黑昼灰雪中火光格外醒目,四人持火炬,分别对着东南西北摆动求援的旗语。
天空闪过一道赤红色的闪电,将整个钟玄城映为血色,头顶上,惊雷紧随着炸响,第一颗泥雨砸落尘埃,钟玄卫的冲锋正好开始。
鹅毛灰雪渐渐被冲刷,瓢泼的泥雨则是倾盆而下。
颖王军以上对下占据了天时地利,双方激战正酣。钟玄卫显然受到了将领逼迫,不顾硕大的泥点打砸面孔,玩了命地向上攻击,呐喊变成嘶吼,哀嚎变成惨叫,在雨声与雷声中更显惊怖。空气中硝磺混杂着腥膻的血气,仿佛伸伸舌头就能尝到温热的血水,令人闻之欲呕。
颖王百余人死力抵抗,不少府兵的刀锋都已卷曲,干脆扔掉残兵,捡起死尸的兵器继续抵抗。腿脚轻伤全不在乎,只要能站得住脚抬得起手,便稳守身周的一亩三分地。
一个府兵能赚十条敌命,一个侠客能赚二十条敌命,高岗上院墙外不久便尸积如山,鲜血汇入泥雨流冲下岗去,暗红色的污水在洼地越聚越广,但凡周边的生者,均可在昏天黑地中看见尸山血海的地狱凶景。
后续的钟玄卫杀红了眼,踏着同伴的血与肉争相上攻,尸山越堆越高,眼瞅敌军就要踩在尸体上攻进院墙。
突然,敌军背后一阵大乱,自山岗东南西北巷口插入四柄利剑,利剑战力强劲,触者非死即伤,然而他们却是布衣百姓打扮,与攻伐血腥之景象十分违和。
正东一支骑兵高高挑起的旗杆上,迎风飘扬着一张灰色的狼皮筒子,狼皮迎风鼓荡,活似一只真狼在空中飞行,丝毫不受泥雨影响。
骑兵手中清一色蒺刺狼牙棒,中者轻则脱皮掉肉,重者骨断筋折。四支骑兵冲到墙下,汇成环流清肃残敌。一盏茶时间,行将得手的钟玄卫损失惨重,士气大落,进也如潮败也如潮,尽数退回岗下,一时再难组织有效进攻。
颖王紧绷的神经这才稍稍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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