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开珍的泪水滑落，落在那枯萎的牡丹花上，但是牛开珍并不希望有人看见。脸上的泪水其实没有什么，多年隐藏在内心的苦，谁能知道呢？

    原来以为有了儿子，一切自己可以忍受，这么多年来，自己也是这么过来的。可是到了现在，牛开珍感觉活得好辛苦，辛苦得几乎一躺下，就希望不要再醒来。

    从四皇子妃到秦王妃，由秦王妃到太子妃，由太子妃到现在的皇后之尊，所有的女子，都以为自己是人生最大的赢家，可是只有自己知道，如果可以改变，自己情愿是一个普通女子，嫁给乡野平民做村妇，做对平凡夫妻，生儿育女，随时享受天伦之乐。

    不远处几个宫女正在说笑，牛开珍想起此时，龙云青和如玉一定带着他们的几个皇子，在外欢快地游山玩水。

    从心而论，牛开珍不恨如玉，在如玉面前确实自愧形惭，无论哪方面，她和龙云青才是最般配的一对。如今林如玉已经给龙云青生下四个灵秀的皇子，她和自己一样被封为皇后，自己病不嫉妒，因为子汐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成为储君。

    “娘娘，这里坐了好一会儿，我们去那边看看吧？”

    两个嬷嬷见牛开珍一直在那两株白牡丹前发呆，于是走过去劝慰道。

    牛开珍站起叹道：“是了，我也坐得有些脚麻，还是走走吧。”

    牛开珍引着几个嬷嬷才逛了一会，突然几个宫女慌慌张张跑进御花园禀道：“皇后娘娘，不好了，大皇子病了！”

    牛开珍大惊道：“什么？大皇子病了？快说，汐儿到底怎么了？”

    两个宫女忙道：“皇后娘娘，大皇子刚才正在看书，说要喝茶，然后咳嗽，吐了好多血，已经去请太医了。”

    牛开珍听了大惊道：“什么？汐儿还吐血了？”

    牛开珍边说边往外走，早已经心急如焚。

    此时坤宁宫的偏殿，十三岁的子汐被扶着躺在床上，已经两次吐血，脸色苍白，四肢无力。

    早上太医来给子汐两腿关节扎针，不到半个时辰他咳嗽吐血，不单吓坏了那些宫女嬷嬷太监，子汐自己也吓坏了。

    看着比自己小好几岁的几个皇弟和两个皇叔，个个生龙活虎学文习武，子汐常很自卑。现在又添了这吐血的病症，更是沮丧。

    牛开珍赶到子汐屋子时，周太医已经在给子汐看视，牛开珍见子汐虽然精神不错，但是脸色十分苍白，心都悬起来了。

    太医问了子汐刚才的情形，又诊了脉，然后对牛开珍道：“皇后娘娘不用担心，大皇子这是犯了肺病，应当是体虚引发的，眼下只能多歇息，待老臣开几副药试试。”

    牛开珍有些担心的问道：“周太医，大皇子这样的肺病不会落下病根吧？”

    周太医忙道：“大皇子身体实在有些弱，肺病是无疑了，眼下应当没有性命之忧。只是他现在的腿疾没有好，两种病一起医治，大皇子可能要受些苦，其他老臣也不敢轻易断言。”

    躺在床上的子汐见牛开珍着急，忙喘气道：“母后，你不要担心，儿臣没事。”

    牛开珍让太医开药，自己坐在子汐床边滴泪道：“汐儿，你是母后唯一的儿子，你这个样子，让母后怎么不担心。”

    子汐忙道：“母后，是儿臣连累了你。儿臣也想像泓弟和浩弟涵弟一样，可是儿臣的身子就是不争气。”

    子汐这几句话，让牛开珍泪如雨下。

    从小到大，子汐虽然身子弱胆子小，但是却很懂事。十多年的孤寂日子，子汐是牛开珍唯一的寄托和依靠。如今见子汐这样的身子，牛开珍才知道，当初做了手脚生下子汐这个孩子，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简直是在造孽。

    但是一切不可以再来，就是没有子汐，龙云青依旧不可能会对自己动情，况且自己那时根本没有离开秦王府的勇气。

    半个时辰后，子汐服下周太医开的药，昏昏沉沉睡去。牛开珍守在子汐身边好一会儿，听到传饭才转身离开。

    午时三刻，子汐醒了，服下了一碗燕窝粥，似乎好了些。牛开珍又过来看视，见子汐脸色还是苍白，忙问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子汐摇头道：“母后放心，儿臣只是有些累。”

    牛开珍示意身边的人都退下，然后愧疚地说道：“汐儿，母后对你说实话，母后生你的时候，是因为母妃做错了一件事，所以你的身子才这么弱。今天这里没有外人，母后告诉你这事情，就是这十多年来，母后心里也不好受，是母后害你成了这个样子，母后有一种负罪感。”

    子汐听了，有些惊讶地看着牛开珍道：“什么？母后这么心善，怎么会做错事情？还与儿臣的身子有关？母后可以告诉儿臣吗？”

    牛开珍摇头道：“不，汐儿，你还小，就是母后告诉你，你也不会明白的。但是你要知道，你一定要好好的，母后可以不要名分地位，但是不能没有你。”

    子汐看着牛开珍道：“母后，儿臣知道，父皇不喜欢母后，所以母后难过，是不是？可是母后你放心，林母后性子和善，对儿臣很好，几个皇弟也对儿臣好。父皇不来这里，但是儿臣知道，父皇虽然只喜欢林母后一个，但是儿臣相信，父皇一定会善待母后的。”

    牛开珍滴泪道：“可是汐儿，母后不担心自己，是担心你哪。”

    子汐叹道：“母后别难过。自古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儿臣再不济，也是个皇子。不要说现在父皇年轻，就是将来泓弟做了天子，他也会善待儿臣和母后的。”

    牛开珍叹道：“汐儿，你告诉母后，是母后的错害了你，你现在知道了，恨不恨母后？”

    子汐见牛开珍又说起这事，忙问道：“母后，父皇知道不知道，是你的错让儿臣成这个样子？”

    牛开珍摇头道：“汐儿，母后今天告诉你，是母后将这件事情埋藏在心里好多年了，母后也活得累。那件事情你父皇不知道，因为那时你父皇忙于南征，等他回来时，你已经三岁了。”子汐道：“母后，儿臣想问你，父皇不喜欢母后，就是因为母后的这个错么？”

    牛开珍摇头道：“不，他一直不知道这件事情，母后永远也不会告诉他。你父皇他冷血冷情，如果不是你外祖父的功勋，不是太上皇的重情重义，母后现在可能就和这宫里的宫女嬷嬷一样。现在太上皇健在，母后知道是无忧的，但是以后---”

    子汐忙道：“不，母后你错了。儿臣虽然少和父皇亲近，但是父皇是个好父皇。他不冷血冷情，也是一个好皇上。他几次来看儿臣，都是耐心教导儿臣好阿红上进做人，儿臣觉得他说的话都有道理。”

    牛开珍叹道：“汐儿，等你满了十六岁，你喜欢住在宫里，还是喜欢去外面住？”

    子汐道：“母后，你是担心儿臣以后搬出去么？儿臣实话告诉母后，儿臣不喜欢宫里，情愿像六叔七叔一样去外面。当初儿臣去父皇的秦王府，儿臣见几个皇弟在那里爬树玩耍，实在羡慕极了。宫里的日子太沉闷了。父皇说过，因为儿臣身子不好，即使让儿臣去外面做郡王，也不会让儿子离皇城太远，所以母后不要忧心。”

    牛开珍见子汐说得这么明白，心情也好了许多，忙道：“若真是这样，母后也放心了。子汐，你一定要多吃东西，听太医的话，先把病养好。等有一天你父皇给你赐婚有了孩子，母后就随你们出去住。”

    子汐疑惑地看着牛开珍道：“可是母后，那还要好几年呢。”

    牛开珍在子汐屋子坐了半个多时辰，见子汐有些困意，于是嘱咐一番，这才返回自己屋子歇息。

    龙云青和如玉一行在林府，因为龙昊天心情特好，中午又喝了酒，所以午后在那里歇息了好一会。孩子们兴致高，又有伴，都在院子里玩笑。

    申时，龙昊天醒来，洗漱收拾好，龙云青和如玉一行于是向武庆和阿春告辞回城，慧竹也带了慧能先随如云去高家村。海明珠邀请慧竹次日进宫里住一晚，慧竹自然点头答应。

    龙云青回到皇宫，自己去勤政殿看奏折，如玉带了孩子回东宫，龙昊天则去了海明珠的明月宫。

    快到酉时，牛开珍让嬷嬷将子汐的病情告诉龙云青，龙云青听了大惊，亲自去子汐屋子看视，又再让人请几个太医前来看视，几个太医都说是肺病，说若是半个月内没有再恶化，应当不会有性命之忧。太医还说，现在最担心的是子汐的腿疾，虽然扎针，但是子汐说常有隐痛。

    龙云青看到子汐这个样子，实在心疼。回到东宫，如玉很快发现了龙云青脸上的异常，忙问缘故。龙云青于是把子汐又犯肺病的事情说了一下，叹道：“如玉，子汐身子不好，我心里好愧疚。牛开珍只有他一个孩子，如果他有事，牛开珍只怕受不了。想着牛家的功勋，父皇再三告诫要善待她们母子，为什么子汐的身子就这么弱。”

    如玉想了想道：“云青，我想子汐从小就这么弱，肯定是娘胎里带来的病根。我虽然不大懂医药，但是在书上看过，从医理上来说，要治好病，肯定要治本清原。你还记得当初你中毒，还有父皇犯病时的药方不？不知道子汐可以不可以用这个药方？我想带师父去看看子汐，若可以用这个药方，不如一试。”

    龙云青恍然道：“对，如玉，你不说我都忘了，那种药挺好的。我那时用了药的当天一身舒畅，睡得很好。父皇用药后，好些年胳膊没有再疼。子汐的肺病可以服药，要是他的腿疾能治好，那就不怕了。现在天天针灸，只能止疼，病根不治肯定没有用。现在子汐十三岁，正在长身子时，若欧阳师父那种药有用，说不定就是子汐的福音。”

    如玉听了，当即去找欧阳九娘。

    欧阳九娘一直长住在东宫，有时也回林府思园去住上几天。此时正在屋子看书，见如玉进来，说起子汐的病，欧阳九娘想了想道：“如玉，子汐的体弱病根是从小就有的，这样的病症，也不知道那种药有没有用。但是我记得我师姐说过，说筋骨之类的病，这种药泡上是有用的，也没有毒性。只不过不知道牛皇后放心不放心，没有她的话，我们又如何让子汐用这样的药？”

    如玉听了，于是引了欧阳九娘来见龙云青，说了顾虑，龙云青点头道：“欧阳师父这话有理。我先去问问宋太医。当初我和父皇的病，都是宋太医医治的，看他怎么说。只不知道现在能不能采齐备到那些药？”

    欧阳九娘道：“现在已经二月中旬，万物复苏，那些草药应当已经长出，我带两个人去采药不难。若是不全，三月份过了清明，一定可以采全所有的草药。”

    龙云青听了，顿时龙心大悦，不由致谢道：“师父，你对我和如玉的恩德，再生难忘。我这就去问宋太医。”

    如玉道：“算了，云青，吃过饭再去吧，我也去看看子汐。”

    龙云青想了想道：“也好，我们两个一起去，泓儿他们就算了。太医说肺病要有忌讳，尤其孩子。我们再把草药的事情告诉子汐的母亲，看她怎么说。唉，我还是叫小曲子去请宋太医过来吧，留他这里吃晚饭，我们问清楚再说。”

    不一会儿，小曲子果然领了宋太医过来，此时酒菜也已经备好，龙云青于是招呼宋太医和欧阳九娘坐下，说起子汐的病。宋太医也道：“皇上，大皇子从小多病体弱，臣也觉得是母胎里带来的病根。可是微臣不知道原因，其他太医也一样，所以多年来治表无法治根。欧阳师父那个草药确实不错。太上皇当年的膀子疼痛，现在过去八年了，再没有犯过，微臣觉得可以一试，应当不会妨碍治疗肺病。”

    欧阳九娘又道：“若说治理肺病，我师姐曾经说过，有一个药方很不错。不瞒你们说，我从小也有肺病，而且难治。现在有时也还咳嗽，因为我自己配的药少一样东西，所以无法断根。”

    要知道后事，且看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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