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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雪上加霜(2)
    孩子把玩具当朋友,成人把朋友当玩具。到洛阳这些年,在诸多朋友当中,林雪一直觉得刘凡跟浓眉大眼的朱时茂一样,任何时候都是不会叛变的。但今天,刘凡的话却让林雪蓦然觉得道尽了友情世界的残忍。



    从某种意义上说,那些关系浅,或者说本身对你不怀好意的人伤害你是应该的,因为你们彼此本来就无所谓。真正伤害你的,恰恰是那些关系深,且让你非常在乎的人。情到深处人孤苦,而孤苦使人成熟。内心强大的人会由此悟出一些真谛,而像林雪这样其实很脆弱的人,只能徒生怅恨……



    稀里糊涂被人挤上车时,林雪有点恍惚。因为鼻子流血,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不但司机没提示他投币,就连车上挤挤挨挨的人也呼啦一下给他让开了通道。直到在车厢最后一排坐定,林雪才想起上车要投币的事。



    再晚的公交车上都有嘴巴闲不住的人。看着车窗外的灯红酒绿,林雪听座位前面两个农民工模样的男子在闲求喷。一个膀子上歪披着件明显有股子汗味的T恤的汉子问:“孬,假如咱跟小日本爆发战争,你去不去上前线?”就听那个被称为“孬”的农民工反问道:“你个信球货,捣着憨子摸高压电哩!上前线有户口限制吗?要暂住证吗?要参保证明吗?要完税证明吗?有文凭限制吗?不是党员行吗?咱就一农民,上前线立功的事,会轮到咱?”



    披着T恤的那位听了,一巴掌过来道:“你个二蛋货,反了你了!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没有国家,你哪有饭吃?哪有活干?打小日本你敢不上?小心罚款、拘留、蹲大牢、吃枪子儿!”



    一瘸一拐地回到3-24单身宿舍楼下,林雪正想着寻个开门的小药店买点紫药水或正骨水之类的非处方药,忽然听见附近有辆小轿车冲自己鸣了好几声笛。



    一眼望过去,但见田军旗那傻逼正从车窗探出了头。



    “你几把有车也不送我回涧西,让我生生打了一架。”林雪几步过去,冲老田埋怨道。



    “你几把一见女人就流口水,我就一个转业的上士,哪能管住你?!就像蠢不是该被骗的理由,弱也不是该挨打的理由。”



    林雪无言以对,就听老田笑着进而说:“风萧萧兮易水寒,欠了钱兮你要还!我几把马上就要回老家办事了,也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回来。”



    林雪忽然气不打一处来,觉得田军旗这货真他妈的抠塞,在老城地摊上才借他钱不过三小时,人已经开车追到涧西来讨债了。想着汤糖糖,林雪没发作,板着脸说:“好吧,我马上上楼拿给你。”



    此刻,老田已锁稳车下来了,看着林雪道:“求,我跟你一起上去吧,我几把都等你快一小时了,再怎么也得让我上去喝口水吧!”



    林雪想着老田为一百块钱专门跑来也不容易,转身道:“喝水算什么,你就是今晚住下哥们我也管得起!”



    老田大喜,说:“你说的当真?我几把正没求地方去哩,还想着晚上又要睡车里了!你说让我住下,那我可就真不走了啊。”



    林雪后悔得没说话。一前一后上楼时,又听老田苦大仇深地说,老哥我命苦啊!你都不知道,在外面租房太贵了,很多时候我晚上就睡在单位车库里。就这还得跟人说是连夜加班,送领导到北京开会个几把!



    操,都几把不容易。老田继续说,我认识的一个老娘们就在我们单位打临时工,为了节省房租,居然找了个临时‘丈夫’。那男的有房子住,平时他们一起吃饭,跟夫妻似的,一到春节,那娘们就回家过年,与正式丈夫团聚。林雪说,我翻古书,才发现人家宋朝都有“廉租房”。说是宋仁宗年间,大书法家蔡襄在泉州为官,为了在万安渡修建一座大桥,先用公费在岸上造了几百间房子,低价租给当地民众居住,租金收入则用来修桥……



    已经是晚上11点多,隔壁房间散发出的电视新闻里又在批评日本,又在要求日本吸取历史教训,不要重蹈覆辙。林雪心情不好,觉得电视都在放屁。在他看来,其实日本的历史教训吸取得够好了。日本确实犯下过战争罪行,但就正视历史、尊重史实而言,咱国家还真没法跟人家比。但可怕的是假到真时真亦假,大搞历史虚无主义的人偏偏倒打一耙,说人家在逆历史潮流而动!



    337寝室黑咕隆咚的。今晚李二英不知道死哪去了,反正寝室里被他整得跟猪窝一样,不但散发着墨臭的宣纸团和吃剩的快餐盒饭或方便面包装丢的满地都是,临街的窗户也大开着。开灯后,林雪见七八只大的吓人的蚊子正一动不动潜伏在墙上,随时准备出来吸血。



    “老田,水你自个倒,我用的口杯之类都是不锈钢的,没水的话自己烧,我得赶紧洗洗。”林雪说着,已经脱成了“真维斯”(真正的维纳斯),并先端个水盆到了寝室对面的洗漱间,将水龙头扭到最大噗嗤嗤接水后,哗啦一声给自己浇了个透心凉。



    此刻,他已经顾不了这里有可能进来老娘们或小媳妇,只是感到被凉水冲刷后,受伤的部位开始更加疼痛。



    洗的差不多后,林雪进屋开始擦身和照镜子,但见自个半个脸已经肿大,右眼和左肋骨也青了。此刻,老田已经高跷着熏人的臭脚躺在了李二英的铺位上,手里还煞有介事地拿了本李二英的计算机教程在看,根本没去倒水喝。



    林雪觉得老田狗熊戴眼镜的装逼样子很适合去演小品,又不想让李二英回来埋怨,看了看老田说:“你睡我这边吧,那铺位上的伙计有脚气。”于是老田懒洋洋地起身,躺在了林雪的铺位上,依旧是手不释卷。



    林雪一边换湿淋淋的短裤,一边笑着说:“老田,你几把真是狗看星星,不知道稀稠!我敢说,就是田字倒着写,那书你也看不懂的!”



    老田老大的不服气,说:“屁,哥们几把也算是个纯正的计算机爱好者!在网上碰上一群流氓不可怕,可怕的是碰上一堆流氓软件。



    你和李胖子还有王地道都几把是狗眼看人低!其实我也是挺聪明地,去年还不会上网,今年短短几个月哥们就学会翻墙了。只是打字还是两个食指上蹿下跳,比较辛苦。求,我可不像李胖子,每天跟猪一样只知道吃饭睡觉,再就是摸着鸡子想馅饼从嘴边掉,哥们我夜生活丰富着哩,我会拿手机玩会儿游戏,上网聊会儿QQ,听会儿流行音乐,思考会儿人生,再睡觉。”



    林雪一边从抽屉里掏出张一百的钱扔到老田怀里,一边说:“失敬失敬,我以为你上网都是冲着美女图片去的。我倒不是小看你,主要就是觉着你也不关心关心,我为什么要打架。”



    田军旗怪笑着说:“你几把跟谁打架管我屁事?不用想,肯定跟李胖子一样,跟情敌呗!求,女人都他妈是祸水,现如今的小姑娘都不成熟,都几把靠不住!除了网购、除了在QQ上憨求聊天和半夜偷菜,他们的目标就是当小三被大款包养,就是去买LV包包,就是以为不戴套嘿嘿咻咻后人家能养自己一辈子。”



    林雪觉得田军旗跟当年班上的邵若明一样,似乎天生对女人有看法。又听老田扔下手上的书,继续道:“我觉得还是结过婚的小媳妇比较靠谱,这就跟当三年兵才打7发子弹的军队跟美军对抗一样,人家那不但单兵素质好,枪管也好,不像咱的八一杠,打上千八百发子弹就变形几把了。”



    “我虽没当过兵,但却打过几百发子弹——哈哈,是气枪!”林雪接过话题说,“记得八十年代那会儿,我老爹有两支气枪,好像分别是4.5和5.5口径的,可后来都被收缴了。小时候,死在我和我哥手上的老鼠、麻雀、癞蛤蟆多了去了,现在想来打麻雀真是造孽啊,难怪我找女朋友艰难。



    我爹去世快十年了,可现在我有时做梦还会梦见跟老爹去田野上打兔子、打野鸡的情形呢。有人说童年不快乐,一辈子都很难快乐。自信心一旦在年少被摧毁,就需要一个人用所有的余生去艰难地重建。唉,我觉得我的童年很不错,可为什么我时不时也会自我轻视和自我鄙视呢?”



    “我估计,我估计根本原因可能是来自社会上的各种各样的歧视让你产生了本能反应。在部队时我们也有过心理素质训练,我们连指导员说,环境强加的自我轻视和否定是人最痛苦的心理体验,对一个战士来说也是致命的。”田军旗回答。



    两人安静了几分钟后,田军旗首先打破了沉默:“说点轻松的吧,不是吹牛皮,我几把枪法还是不错的,至少比李胖子强——半自动或全自动步枪实弹射击,10发子弹我打出过91环。1996年在南疆,我还带学生搞过军训。”



    谈起历史,老田比李胖子还兴奋。“南疆那破地方,学生军训要考核实弹射击,每人10发子弹,男同学只要一颗子弹挂靶就及格,女同学只要敢开一枪就及格。尽管如此,许多女同学开完一枪就吓得哇哇大哭起来……最危险的一次,有个瞎求女的一慌张,忽然就把枪口对准了我这个教官,说时迟,那时快,我几把赶紧一个侧扑,枪就响了,打碎了几十米远的窗户玻璃。”



    “虽然我没当过兵,但我对军人天然有好感,记得当初去潇湘工学院上学,一有困难我都本能地想去找你们当兵的。”林雪说。



    “当兵其实也就几把那么回事,都是为口饭吃!”老田说,“我当兵那会儿,每年回家,军装都不敢穿。不怕你笑话,我老家那一片,车匪路霸比较厉害。想当年著名的徐洪刚就是让小偷给捅得肠子都出来了!”



    “1993年春节,我坐成都往上海的火车。挤上车后,才发现额定100来人的硬座车厢足有四五百人,所有乘客都是前胸贴后背。”



    老田继续讲,“车刚驶离成都站,我所在车厢门口的那八九个车匪就开始行动了。他们拉网捕鱼一般,一个挨一个往前搜身,抢光一个就放过一个,稍有不从,便拳打脚踢。车厢太挤,我们根本无法逃脱。记得有个外出打工的男子估计只有20块钱,在被打了几耳光后,劫匪骂道:麻辣隔壁,出门不带钱,滚!当时,我底裤上缝着1000多块钱,我觉得可能要完蛋了。也是我运气好,那几个车匪马上就要抢到我时,车到德阳。刚一停车,他们就迅速逃得无影无踪。又过了半个多小时,车快到绵阳时,乘警才过来了解案情。早就没几把用了,他们也就是在简单记录后叮嘱乘客看管好财物。不过“盗亦有道”,那些人似乎对你们大学生网开一面。同车厢一个要去山东大学的乐山籍孩子就告诉我们,上一次他被搜出了学生证,一个劫匪看了看道,穷学生娃子就算了。那孩子说,他每次寒暑假坐火车,都会遇到车匪路霸。基本规律是,在四川境内,以抢劫为主,在河南境内,以偷盗为主。而在陕西和安徽境内,会稍微好点,陕西和安徽的乘警手狠,遇上车匪路霸,都是往死里打,有挨不住的车匪,都是从车窗跳出去,生死不明。



    经济条件稍好一点后,我便坚决不再坐硬座了,无论如何都要弄张卧铺票,求个平安无事。”



    “你和战友在火车上没打过架吗?”林雪问。



    “打个几把,都是肉长的身子骨,你以为我们当兵的是超人?”老田回答道,“猛虎不惹群狼,你面对的车匪路霸都是烂命一条,而那时候我们连长都说,大家犯不着用青春和热血去做无畏的牺牲,都是中国人,都是人民内部矛盾!我们要把青春和热血奉献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



    林雪笑着说:“你们连长是个大忽悠,不过很现实,保卫祖国前,我们需要先保卫自个,就跟爱国一样,一个不爱身边人的人,你很难相信他会真正爱国,口号谁不会喊。”



    “人在江湖走,不得不低头啊。”老田进一步说,“我有个广东战友去四川九寨沟玩,闲求没事就到一家理发店消遣——你知道,他们广东人都好这一口,并以此觉得自个很牛逼。



    听理发员说,理发加按摩,五十元,我那战友心想,那有这等好事,又问按摩怎么按?就听那理发员说:想怎么按就怎么按。随后就有漂亮妹子过来,按了按广东战友的手。我战友以为身在东莞,心领神会,没多想,就同意理发带按摩。但理发后人家先要收费两千八……



    问怎么收这么多?理发员回答说:我们这里就这规矩,摸了美女的手,就算按摩了,摸了几次,你算算……



    广东战友这才美梦初醒,但争不到几句,屋里已经出来几个打手,盯着他,问,吵啥子?想赖账?!战友见势不妙,赶紧以钱消灾了事!”



    林雪听了,觉得老田这江湖故事编得只够哄十岁小孩子,笑着说:“你几把真能胡求编,四川人有那么坏、广东人有那么大方吗?!你这就跟一群傻逼黑人家西部人一生只洗三次澡一样,属于智商欠费、脑瓜子停机,更是标准的嫌穷爱富、看人下菜!好像祖上是日本人就都有面子了!”



    老田辩解说:“你几把说话可真难听!我要胡编我几把不是人!不信你有机会出去见识见识就知道了!反正出门在外,人生地不熟的,非份之想尽量不要有!”



    林雪道:“小心无大错,这倒不是不骗人的大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