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发、白衫、牛仔裙。在背着包、拉着箱、打着手机的人群制造出的凡俗、拥挤与喧嚣中，林雪一眼就看到了符程程。尽管近期他们也曾在QQ上多次视频过，但符程程从机场玻璃门后出现的那一刻，还是让林雪怦然心动。



    他觉得这一次对她的感觉，要远远好于他们第一次在西苑路见面时。他甚至觉得，曾经的尚画画如果去魔都历练几年，估计也应该是这个样子。



    “咱俩自拍一个吧！为我们的故事圈一个结局。”符程程看着林雪，拿出个紫色的自拍杆笑着说。虽然表情有点累，但看上去，她在努力提着精神，并想把自个最好的一面展现给林雪，展现给北郊机场，展现给家乡洛阳。



    “好，求之不得！”林雪道。两人挨在一起定格后，见林雪盯着她手上的自拍杆看，符程程说：“这种伸缩式自拍杆其实3年前就在外滩那边面市了，但直到今年夏季才突然热卖，可能是明星们在电视节目上用，形成了一定的宣传效果吧！”



    “这样的时尚装备就跟你一样，洛阳不多见的！你要是批发一大包带回来，我估计在任何大商场和超市都可以热卖。”林雪笑着，帮符程程拿包。



    “那我就有走私嫌疑了，虹桥机场那边安检很严的。”符程程微笑着说，“一大早在机场过安检时遇见一女孩，应该是准备和家人一道去旅行吧。原本时间已很紧张，但她带的洗发水、化妆品等的毫升数严重超标，又不愿意托运，还与安检人员吵了起来。结果，安检姐姐公事公办加严办，让她当着父母和许多乘客的面，把包里所有东西全拿出来过检！老天，除了正常洗漱品和衣物，居然还有香烟、打火机甚至润滑剂等成人用品，让她父母在风中表情很凌乱。”



    “好不容易进了舱，又见有个斯斯文文的大男生不按座号就坐，而是挑了个靠窗的座位。”符程程继续说，“乘务组的两个空姐劝了十几分钟，人家就是不想换位子，最终被上来的公安强行带走了。”



    “前几天我们还在宿舍谈论坐飞机，感觉一个机场、一个机舱就把人心、人性和素养全折射出来了。”林雪一边招手要出租车，一边说，“习惯把小车当自行车开，将飞机当公交车坐，真不知道咱老百姓怎么想的！”



    “可不是，感觉很多人在上天前和上天之后，都会犯晕、犯傻甚至犯病！”符程程道，“这些年，每次乘航班，都会遇上点大大小小的插曲。有在飞机加油及飞行过程中吸烟的，有打手机后与机组冲突连累其他乘客滞留的，还有开玩笑戏称行李有炸弹，引发恐慌并被强制的……最糟糕的一次是，有对情侣座位不在一起，让空姐协调换座位不成，晚餐时，那女的拿出泡面，喊空姐要开水，泡好后却直接撒气，泼到了人家空姐身上。随后，男的为帮女的，又扬言要自杀，最终让飞机兜个大圈子，被迫降落在太原。”



    “从心理上分析，我觉得这可能反映的是很多人内心的焦虑和不安情绪。”林雪说，“人一旦焦虑，不但情绪无法控制，智商和情商都会变低。从深层次方面说，这也是一些人在极度自卑后需要以过度的敏感和自尊来彰显自我的一种表达和宣泄。”



    大概觉得林雪说的拗口和专业，符程程笑着说：“听不懂。”见两辆出租车都被人抢搭了去，符程程又笑着说：“不急吧，反正都落地了，早点晚点到市里都一样的，重要的是咱们见面了！”



    “这年头，大家压力都大，也都很矫情和暴力，似乎每个人都长着一颗玻璃心，稍微有点不如意就发作。”林雪说，“前两天，我们单身宿舍有个叫霍建彬的老师，还在青岛因为吃了天价虾而打架被拘。不过，对他我倒是比较理解和认可的。因为人一旦利益受损暴躁起来，真的会失去理智。所谓的性情中人或许就是这样的。”



    “家里是衣服乱、鞋子乱，一到外面是各方面都乱！”符程程道，“不过呢，打架这个事性质就严重了。能够不发作和隐忍是大智；而有仇必报是大勇。就怕大智大勇之士，智商是硬伤。”



    “反正很多事真的不能太认真的，睁一眼闭一眼确实是智慧！”林雪接着说，“据说我们单位有领导出国，在东京成田机场排队换登机牌，排到他时，服务人员不打招呼就离开了，按道理他应该和后面的人都识趣地转到其他队伍，可他却倔强地站服务台前，一再质喊：有人吗？有人吗？！”



    “不用说，他这肯定是维护了民族尊严的爱国行为！”符程程打岔。“你怎么知道？”林雪很诧异，“不错，回来后他也是这个论调！”



    “他没高唱《义勇进行曲》就不错了，我在上海见多了，面对老外，咱国家同胞唯一底气十足乃至牛气哄哄的就是跟日本人！”符程程说。



    “日本人欠咱的多，两国怨气深，也能理解！”林雪说。“我理解不了，为什么不一视同仁、不卑不亢？”符程程道。



    “要不，要不咱们先去吃麦当劳吧！”跟符程程贴着，林雪觉得很温馨，这样提议。



    “好啊！”符程程也显得很兴奋，话又多起来。“前几年,洛阳还没有肯德基和M记，那时见得多的只有新奇士之类的。没想到再次离开不到两年，洋快餐遍地开花了。”



    两人步入刚才老太太闹事的那家麦当劳后，林雪请程程点餐，符程程也不客气，看着那套餐牌子道：“洛阳的KFC和M记还是少、档次不高啊。不过随着年龄增长，忽然觉得这些洋快餐实在没什么营养，吃多了也会腻的。”



    点完餐坐下来后，符程程又笑着道：“哎，与洋快餐相比，我还是喜欢家乡的牛肉汤、羊肉汤、烩面等美食。现在想想，还是儿时的小笼包子、油茶果子以及米线、豆腐脑、酱肉黄瓜丝卷饼好吃！”



    “你说的那个可真比肯德基的墨西哥鸡肉卷好吃多了，呵呵！”林雪附和，“原计划咱们直接奔老城吃水席的，看着你累了，咱慢慢来吧！”“去年有一阵子，我特别怀念家乡的味道，就让老妈托人从周口老家寄来了胡辣汤的粉料。虽然我煮的不好，但那几天在公寓，我都是一顿连喝三碗，嘻嘻，好喝好喝！希望今天回家能够吃到更多好吃的东东！”符程程显得特别开心。



    “知道吧，离开上海前，我干了两件大事！”符程程一边喝着可乐，一边卖着关子说。林雪喜欢程程的声音和说话方式，甚至觉得喜欢她现在喝饮料的样子，笑问是什么大事。



    符程程说，一是我最后去了一趟人才市场，我想看看我找工作的能力还在不在。你猜怎么样？昨天我去面试，主考官问我：“你有什么特长？”我说：“我做工作追求完美，并且具备自我批评精神。”主考官又问：“哦？可以举例说明吗？”我说：“我是双子座，但我恨双子座。”



    林雪拍掌而笑，说：“你这人蛮有意思。主考官大人肯定很郁闷吧？”“才不，人家说，我也是双子座，你连我一起都恨吧！”符程程答。



    “另外一件事是，从第一次去上海算起，我都快有8年学驾照的历史了，但一直没通过。我最烦的是，每次路考，教练都是喋喋不休地说，开车时要集中精力，不要做与开车无关的事。另外，开车也要穿合适的鞋，比如高跟鞋和雪地靴，穿着虽然好看和暖和，但容易出危险。”咬着汉堡，符程程继续说，“因此，我在离开上海前，专门去驾校跟校长道别，顺便表示歉意。你知道人家校长是啥反应？他握着我的手，松了一口气说，你决定不学了，我也就放心了！学车这种事，真的不能强求啊，有的人天生不适合开车。如果你拿到驾照，我会觉得对不起社会！”



    “没那么夸张吧，程程，我觉得你的协调性很好的，又那么稳重！”林雪微笑着说。“稳重个毛线啊，一握方向盘就心慌，脑海中在一片空白后，忽然出现的就是在墙上撞出个大窟窿的恶意想象！”符程程笑着，又喝了口冷饮。



    “咱俩很像啊，前两年单位的雷秘书让我跟他学车，我是一上车就手忙脚乱，硬生生撞单位门前的树上了！”林雪附和。



    “我觉得最大的问题不是心理素质，而是动力不足！”符程程道，“我爸妈老早就让我学车，还说会开车也是一种职业竞争力，可我压根就对车没感觉，不像别的女孩子，对车的占有欲和控制欲特强！”



    “开车是美国式的生活方式，是不是因为我们思想都比较传统啊？”林雪问。



    “不是吧，我觉得我的思想意识很开放的！”符程程说，“中国和美国不同，人家那是地广人稀，且大部分人都住在郊区别墅，车是必需品。咱国家城市居民都集中在市区，不存在没车就生活不便的问题。关键的问题是，当我们家家有购车能力的时候，却忽然发现，道路和交通成了瓶颈，除了拥堵，连个停车的地儿都没有了。”“是的，是的，有句话我估计不该说。”林雪啃着鸡翅道，“但实实在在，我觉得作为普通上班族却买车，简直就是傻的冒泡。”



    “你好像说话小心多了，愿闻其详！”符程程看着林雪说。“首先，车是贬值品。这和买房子不同，房子可以升值，最不济也能保值。但车跟手机一样，基本是到手就贬值。”林雪侃侃而谈，“同时，车是纯消耗品，不会给你创收，反而会让你每个月都烧钱。从油钱、保险到洗车、修车乃至买车库停车，所有用车成本加一起，我估计就是天天打车上下班也足够了。”



    “有点道理。继续！”符程程看着林雪道。“其次，中国人是出了名的不守交通规则，开车是个高危爱好。”林雪进一步说，“很多时候都是你不惹事，事惹你，而且咱们的交通法规十分有意思，我听几个开车的伙计说，每年总有一次被莫名其妙罚款的记录。他们还说，在恶劣的交通和开车环境下，大多开车人精神紧张、脾气大，更有统计说中国大概有8成的司机存在心理疾病。你说，你买车是何苦呢，这不是花钱找罪受吗？！”“或许很多人会说你是不开车不知道开车之乐，更有甚者会说你是开不起车说车不好，但我觉得你说的很在理。我们很多人的矛盾就在于知易行难，甚至明知山有虎，偏偏却随大流向虎山行！一句话，开车跟婚姻一样，且它们跟大家穿鞋一样，合不合脚、舒不舒服，只有自个清楚！”符程程总结道。“有人还说，有了车能提高生活质量。”林雪继续道，“我笑！我敢说很大一部分人的生活不但缺乏多姿多彩，而且每天都在为生活奔波。这就注定了车不车的真的与提高生活质量关系不大。就洛阳而言，我的经验是很多居民基本都处于下班就回家做饭，周末就睡觉洗衣服的状态，上一代沉迷在麻将里，这一代沉迷于网络上，有了车又能咋样？！”“而且，咱们的收费站多如牛毛，据说在全世界14万公里的收费道路中，中国就占了10万公里。另外别忘了咱们的油价，它的涨是跟国际接轨的，至于油价跌嘛，那就呵呵了。”符程程补充。



    “总的来说，好像这个事情很复杂、让人很纠结的啊。”林雪又笑着道，“但是想简单了，你买了也就买了，根本不用考虑这些。说白了，不就是个钱的问题吗？纠结、盘算、左思右想，还是钱不够多，也许钱够多了，一切问题就不成问题了。不管怎么样，以后车咱们还是要买的！”



    “你很自信啊！”符程程起身道，“我还想着，你还是那么清高，还是那么喜欢空谈，还是那么不食人间烟火。”



    “人都有个认识问题的过程，一切取决于他对某个人的感情和态度。”林雪也起身，看着符程程说。



    “你是说，对我吗？”符程程问。



    “是的，当一个人真的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他不是雅起来，而是俗下来，因为俗才是常态，才是真实，也才是内心落地，并着手问题的第一步！”



    “我真的不知道是该为你鼓掌，还是该上来扇你一巴掌！你才变得成熟，才让我觉得真正长大！你要是早就这样考虑问题，也不会害得我二次去上海流浪了……”符程程从落地窗看着远处，这样说。她的视野里，正有一架航班在落地。



    “那你就扇我一巴掌吧。留你是一种能力，但显然我以前没想过应该去拥有这种能力，而仅仅是表明了一种态度……”林雪这样说着，贴近了符程程。不约而同地，两人都把对方揽到了怀里。



    “他比我大10天。6岁那年，我们一起幼儿园毕业。他跟我说，他要娶我。那时候，我们都是住在一个大院里的憨孩子，以至于那年搬家，跟他分别的时候，我还觉得有点伤心，并懵懵懂懂地在双方家长的撺掇下，就在小区的亭子边留下了一张合影……”回市区的路上，符程程这样回忆着。



    这次他们没有打车，而是沿着机场公路，一路领略着田园风光往市区走。



    “没想到，18年后，当我们再次相遇时，我会瞬间爱上他。”符程程继续给林雪讲，“说真的，那时候我盼望着再次跟他在小区的那个亭子旁留下合影，甚至是婚纱照。我觉得这就是属于我们的浪漫人生故事，可当你觉得爱情近在咫尺时，你就错了。年幼时那个说要娶你的小男孩，可能没有变，但早就结婚了！”



    “缘分就是这样，一旦错过，可能就意味着永远消失。”林雪牵着程程的手道，“也许他把小时候跟你说的话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没有，那张照片他还留着。他甚至寻找过我，到我家住的小区，甚至到我就读过的所有学校。可就那么不巧！”符程程说，“他不知道，我的大名已经改成了程程，而我的父母，根本就不待见他一家！”



    “既然不待见，还让你们小时候合影！”林雪说。



    “事情比较复杂的，小时候我们两家也算世交，以后他们家的事，是搬走后才发生的！”符程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