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6日是七夕节。这天上午，林雪打电话给符程程说：“程程，我们去旅游吧，我想带你走遍大江南北，吃透长城内外！让茫茫大海和一座座群山，共同见证我们伟大的爱情！”



    “贫嘴，伟大的爱情，有多伟大啊？咱俩要解放全人类吗？切！除了吃和玩，你就不能干点别的？你以为你是贵族啊！”符程程笑着说。



    “不是，我就是觉得生活单调了一点，也许咱俩出去走走会有新的感觉和发现。至于说赚钱，我觉得以后还有机会。”林雪解释。



    “我觉得出去旅游就是奔着挨宰。”符程程说，“上次我们在昆明机场的雨蒙咖啡厅，吃一份套餐居然要158元。我说，我只吃68块一碗的牛肉面行不行？人家说，不行，不能单点！更讽刺的是，咖啡厅对面大屏幕上，云南省花了大把银子精心拍摄的旅游宣传片在一遍遍重复着‘好客云南欢迎你！’切，欢迎人民币还差不多。相信许多被宰的人，对云南的美好印象瞬间就会被一碗面破坏殆尽！



    当然，既然出去了，我们也不是吃不起一碗面。问题是你不能太黑心、太离谱了！盗还有道哩。一碗飘着几片牛肉的面条成本有多少？你赚个一倍两倍的都能理解，宰人十倍二十倍就是坏良心、坏规矩的事。国内机场餐厅宰客的情况，近年来已改善不少，但一不小心你就会中招，机场那地方就是个国家形象窗口，咱也不能因此大吵大闹吧？”



    林雪笑着说：“那咱就不去云南，咱随团去日本给他添堵去。你想想，咱乌央乌央的很多人去了，让他的环境乱了、交通堵了、物价涨了，再加上随地吐痰、乱写乱画，早晚会叫日本人跟着学坏了。只要他小日本的社会矛盾凸显、族群矛盾加剧，其实咱去旅游，就是最大的爱国啊！”



    符程程说：“你想得美！以前我有个同事还准备在人家靖国神社墙上刻下中国大爷到此一游呢！结果是办签证就没通过！人家领事馆请了会看面相的，一般都拒绝愤青入境！我觉得出去玩，还是自驾游好，千万别到热点地区去凑热闹。你都不知道，一赶上节假日，人挨人、人挤人的，简直就是花钱买罪受！在上海乘个地铁都以为是武警专列，他们的任务就是与乘客一起坐地铁，保护你。”



    林雪道：“也难怪，北大不是有个副校长说，堵车和人多是一个城市繁荣的标志，更是一件值得欣喜的事么？！有时候想想也是，如果一个城市可怜得居然没车可堵、没人可挤，那它的经济发展也可想而知！”



    “胡说八道！”符程程反驳，“按照他的逻辑，98特大洪灾也算是刺激了需求、拉动了增长，所以说，灾难也是咱国家发展的正能量了？！我看他那样的傻叉就应该赶快去死，那样的话也可以拉动殡葬业的发展！”



    听到符程程十分难得地骂人了，林雪笑着说：“网上有言，北大过去出大师，现在出2B，看来是真的。我听一个经常自驾游的人说，现在开车到陌生地方，不是怕野兽，而是怕人，荒郊野外的，如果你远远的见一个或一群人过来，能给吓死。你应该相信，天底下就没有中国人干不出来的事！”



    “算了算了，前怕狼后怕虎的，我都听不明白你是想出去还是不想出去！看报纸了吗，最近本人可是干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符程程说。



    “当然是要出去了，这不正在跟你商量。对了，你干了什么大事？最近我没顾上留意报纸啊。”林雪道。



    “你看你这人吧，一旦沉迷网络就不管现实生活了！昨天的《河洛晨报》上都登了，有个甘肃来的孩子到洛阳做骨髓移植手术，蛮可怜的。报纸刊登后，很多人都特意去医院奉献爱心，全市媒体都去了，我也去了，还捐了200哩。”符程程带着自豪的口气说。



    “对了，你去过甘肃吗？”符程程继续，“1996年5月我去敦煌玩，正好赶上一场骤然而至的强沙尘暴和大风天气来袭，本来晴朗的天空瞬间就变得天昏地暗、沙尘飞扬。随着风力时强时弱，天空由黑变红，又由红变黑，行人纷纷躲避，车辆都不敢行走，不时见树木被风刮倒，太恐怖了！我们当时就在宾馆阳台上，都不知道是白天还是黑夜，鼻子很痛，眼睛也没法睁开！”



    林雪说：“我没去过甘肃。我还准备以后带你一起去走西路军的长征路哩！说来有点话长，我觉得地名就像个品牌标签，取的水平高低它直接影响人的认知。你就说甘肃这个名字，虽然贴切，但一听，意境和质感就很不好，会莫名其妙地让人跟贫困、无助、荒凉乃至萧瑟、肃杀、无望联系在一起，并形成某种意识偏见和心理暗示。远不如古时候的河西或陇右那样中性和刚正。



    一个很简单的例子是，你把甘肃、上海、苏州几个词放在一起让人选，大多数人都会选择上海、苏州。当然，地域和出生是任何人都没法选择的，但精神和作为却是可以选择的，一个人或一些人不争气，他就是生在一个所谓的好地方也没毛用的。但很多中国人奇怪就奇怪在个人狗屁不是，却有很强的地域优越感和地域歧视心！就好像生在上海就可以一辈子衣食无忧一样！”



    符程程在电话那边听了，笑着说：“你不会在说我吧？虽然上海那边不少人有点嗝噎蛋（洛阳话，大意是不可理喻），就是你所说的地域沙文主义，但我的心态一向平和。我觉得很多人无聊地动不动就地域黑，其实都是五十步笑百步，都是想贬低别人抬高自己，都是内心卑微黑暗，怕别人抢了他的狗食而已！心智正常的人都知道，玩地域优越，看不起别人是没有用的，关键是你自己能不能做好！”



    “程程，以前我也是喜欢献点爱心的，比如献献血、当当志愿者什么的，但现在不了！”林雪对着电话说，“一来我觉得自己有心无力，二来很多经历确实也让人伤心。我曾经在白马寺听一高僧论道，人家说，放生其实是世间第一大恶——残忍，伪善，是用无辜的生命装饰自己的善良和虔诚。”



    “没认识你前，我也跟你一样，总是被传媒忽悠着去奉献爱心——你知道，现在的传媒都爱干这个，并还觉得自个的青春很有价值和意义。”林雪继续道，“最新的一次经历是，那个捐助对象躺在病床上，看都没看我拿出的一百块钱就说，家是农村的吧？你一个穷学生也不容易，就不要来凑热闹了，献爱心是讲资格的！人都有倒霉和不济的时候，你那点钱还是留着给自己或爹娘用吧！”



    “当时，我有一种被打脸的感觉，更想不通一个需要捐助的人会如此刻薄，真想拿了自个的钱转身出来。”林雪强调道，“直到现在才明白，真的是忠言逆耳、好话不近情理啊！人家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救人先救己。咱一个面对压力如潮水般袭来却束手无策，且没有任何心情和实力过浪漫而精致生活的月光族，却总想用一点零花钱来彰显自个的所谓爱心和善心，不可笑吗？”



    “呵呵，我估计人家一看你身材，就知道你是舍不得吃肉的那种人！”符程程笑着道，“老话说‘救急不救穷’，帮助不该帮助的人是罪孽。可不帮别人，你又能怎样？！我自始至终觉得，帮了就不要去纠结，不帮也没必要去找借口。大道至简！帮人救人需要境界，全看自个心情，没必要计较许多。”



    “人穷可救，心穷无救。你是个乞丐还是个商人，取决于你的定位！穷人是命定的，你帮不了他们的。”林雪进一步道，“我还听说俄罗斯的科学研究发现，贫穷是有遗传基因的，比较极端的观点甚至认为，某些穷人不值得救助。因为他们一无所有，包括精神。就算你给了他们一年的生活费，一年之后，他们还是一无所有，甚至还会因为你给予的不到位而怨恨你。我觉得如果有能力的话，我们应该帮助那些愿意改变，但缺少条件改变的人。”



    “算了，算了，我不跟你说了！你说我钱都捐出去了，难不成再要回来？！”听上去，符程程有点不耐烦了。



    “我主要就是怕你被忽悠和欺骗，成了人家道具，被别人利用了，还蛮有幸福感和成就感！”林雪道，“如果有一天你忽然发现，自己的爱心居然是献给了一帮一直在做爱心生意的王八蛋，你的心态就会彻底失衡，进而像我一样骂人！也许到了那个时候你才看清，自己以前不错的心态究竟有多变态和傻叉！也才会明白，作为一个工作无着落、吃着地沟油、房子保不住、女友被人抢、有病自个扛的人，我们却沉迷于为吃特供、开豪车的人献爱心，真的是天大的笑话！”“被骗怎么了？这算是污点么？人都会老的，也都会有糊涂的时候。”符程程在电话那边炸了，说话语序和逻辑明显混乱，“而且这国家的骗子多到了什么程度？从上到下，有多少人不受骗？被骗个爱心捐款算个屁啊。多少人都被骗得累了一辈子，到了老，又被下岗或延迟退休，很多人没撑到退休就死了，连养老金都不用领了！你去笑啊。”说到激动处，符程程估计把电话都扯断了。



    林雪觉得女孩子激动时都不可理喻。又后悔自个今天怎么会跟符程程闲扯这些个不愉快的事，平白无故地恶化彼此的情绪甚至关系！



    调整了一下情绪，再打过去电话表示抱歉的时候，符程程笑着说：“没事啦，我也知道，大家就是随便说说的。不过说真的，我觉得你别把人都想那么坏和简单。我爸最近学易经，他说人都是很复杂的，纵使坏人、恶人也都是阴中有阳、阳中有阴，并时刻处在阴阳转换当中，没有一定的。”



    听林雪没出声，符程程继续道：“在上海时，有次我电话被偷，就借了别人的手机给自个手机发去了短信。说，自个是做业务的，手机上有很多客户资料，请对方把手机寄回来，一定重谢。说真的，当时我就像是履行了一个既定程序，根本就没报什么希望的！结果没过三天，就收到了个邮政快递。虽然里面没手机，但对方寄来的物品却让我满意：除了手机卡，还有几张纸，上面密密麻麻抄满了我通讯录里几乎所有的姓名和电话号码！”



    “你都想不到那小偷有多逗！”符程程笑着继续说，“人家还附了两页纸，逐一分析了给我发短信的几个男孩。说某某某一看就是那种低三下四的花心凤凰，你都不用理他；而某某是个可以交心的人！”



    林雪听了，马上说：“他说的那个可以交心的人，肯定是我！唉，每个人经历不同，就造成了他对整个世界的感觉和判断不同。就丢手机这个事而言，我相信，大多数人跟我一样，一丢就是石沉大海，像你遇到那样盗亦有道的事，真是个小概率事件，并不能说明小偷也是心地善良。”



    “上周跟他们喝酒，我还捡了个手机哩。”林雪继续道，“当时我正想，是不是交到交警岗楼里去，手机马上响了。刚一接通，那边一个女人就大声吼道：你是不是偷了我手机？！赶紧还给我，不然我就报警了！我手机有定位的，要是被我找到你，小心老娘弄死你丫的……我当时想都没多想，直接就将那破手机丢到了大明渠里！”



    “你讲的要是真事，那我可以说你做得对。作为成年人，我们都应该明白，任何行为，哪怕是一句话，都会付出代价！我们要尽量与人为善、趋利避害！”符程程这样说。



    “我想带你去承德避暑山庄，今晚就出发！”林雪忽然道，他想起了老同学张宝去小肖家割稻子的说走就走。



    “干嘛，干嘛啊，这么紧急，想把我贩卖了啊！”符程程听得有点措手不及，以撒娇的语气说，“那地方我爸妈去过的，其实没什么好玩的。就跟上海的豫园一样，虽然名气可大，但真不适合放松心情。唯一有意思的估计是位于避暑山庄之北的小布达拉宫，应该是承德外八庙中规模最大的。”



    “那就去黄山或者苏州。一生痴绝处，无梦到徽州；君到姑苏见，人家尽枕河。”林雪文绉绉地建议。



    “不去，我哪也不想去！”符程程这样说着，忽然断了电话。林雪再打，全是忙音。几次都一样后，林雪无奈，出337寝室，到丁小盈他们的寝室找《河洛晨报》看。



    丁小盈搬走后，现在景周成了寝室长。因为那晚在地摊上跟景周喝得投缘，说得更投缘，很快，景周就寻到了昨天的《河洛晨报》，并奉给了林雪。



    就见那报纸的“暖新闻”专栏里，刊登的是记者魏芳、通讯员李淑宝、实习生张念念合写的报道——《7岁白血病患儿“遭遇”人间大爱》。大大的配图，是记者陈人杰摆拍的一位大腹便便的市民笑呵呵地派出人民币的镜头。



    找来找去，林雪才看到报道当中，关于符程程的一句是：听闻消息，热心女孩小符一大早就给患儿端来了一晚香喷喷的牛肉汤，临走时，还特意留下200元现金……



    体育版上依旧热闹，破栏刊发的是贝克汉姆在上海出席商业活动，有女球迷死忠苦等小贝五小时，并在获得偶像签名的内裤后欣喜不已的盛况。此外，就是沙特联赛发生动人一幕：守门员鞋带散了，戴着手套无法系鞋带后开球，对方球员主动上前帮他系好。谁知裁判竟在此时吹罚守门员持球时间过长、判给对方一个间接任意球……



    在另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刊登的一方豆腐块是关于球迷协会的老王在“下岗”后又举起“球迷世家”大旗，为争办2008年奥运会鼓与呼的小新闻，落款是“秋波”，小的几乎看不见的标题是：《老骥伏枥》……



    林雪正觉得这芮秋波和老王也怪能折腾的，居然自封为“球迷世家”，忽然又瞥见旁边的医疗版有一条消息是：《亲热也过敏？我市专家联合攻关，成功完成一世界级医学难题》。



    再细看，居然是关于汤糖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