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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四十二章
    吕布心不在焉地赶至营门处, 猛一眼掠去,眉头登时一跳, 口中禁不住啧了一声:“好家伙, 人倒不少。”



    目前主公麾下, 得力的武将就三个:他、张辽、高顺。而这其中, 他与高顺皆是光杆来的, 兵源起初是来自张辽从外地募来的那可怜巴巴的一千人, 再是朝廷分派的两千多能用的, 直到收编了黄巾降卒,才稍宽裕一些, 真正有了将军的威风和架子。



    眼前这伙人, 虽衣冠不济, 武器也新旧不一, 仿佛很是滑稽,可再一细看, 就能瞧出些门道来。



    队列齐整,面貌沉稳,显是打过不少真仗,见过一些场面的。



    而这兵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却也讲究,愣是根据兵种来分了几个队, 队前头的将领各个目光犀利, 体魄不凡, 正光明正大地审视着他。



    吕布顿感不快, 微眯虎目,一下拿定了主意。



    为首者原斜倚着一架马车边上,同里头人说着话,这时见个将军打扮的出来了,忙抖擞精神,迎上前道:“汉乌程侯,孙坚孙文台,特来请见——”



    吕布瘫着脸,不动声色地将他从头到脚打量几回。



    倒是仪表堂堂。



    他一摆手,甚不耐烦道:“符节,印绶,朝廷的委任书,一样都没带来?”



    被打断了自述,孙坚微露不虞,奈何理亏,只得忍了,简单解释道:“渡江时同一伙水匪干了一仗,一艘船被烧了,那些个物什恰在上头,船一沉,就跟着没了。”



    吕布皱了皱鼻子,不咸不淡地瞟他一眼,满是不屑地撇嘴道:“口说无凭。还能一件都没留?”



    孙坚被他这轻慢的态度惹得不悦,于是颇光棍地答道:“旁的凭据暂取不来,但坚曾任长沙太守,只消向王荆州去信一封,即可得知。”



    “哦?”



    吕布懒洋洋地抄手而立,微掀薄唇,凉凉道:“笑话!要整日来这么些个人招摇撞骗,还得劳烦主公挨个派人写信去问个明白,不得没工夫干正事儿去了?”



    孙坚冷不防地挨了一顿指桑骂槐,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最后通红一片。



    他这会儿哪里还看不出来,对方根本就不是真在质疑自己身份,而是从头到尾就在刻意刁难,存心激怒他。



    孙坚一直辛苦憋着的暴脾气,是再忍不住了:“燕豫州待要如何,还轮不到个无名小卒来置喙!废话不多说,你个小子究竟要如何才肯通传一声!”



    “孙将军!”



    好歹是初来乍到,见他大怒,要同这将军撕开脸来,身后列开的那几个部将不由急忙上前,低声劝了几句。



    孙坚气冲冲的,半句话都听不进去,依然怒瞪吕布。



    吕布正漫不经心地捏着双手指节,将指头捏得喀拉作响。



    好不容易等到想要的这话,顿时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来。



    新官职具体如何都还没定下,这前长沙太守就敢一声招呼都不打,自带人马来上任,为此耽搁了那么久,叫主公一顿好等。



    瞧这嚣张气焰,摆的老大架子,不早给个下马威,之后还不得上天去了?



    “爽快!”



    吕布倏然改换手势,将磨拳换做抚掌。



    他翻脸跟翻书似的,倒叫孙坚一行人心生警惕了。



    吕布敛了刚那抹讥讽意味十足的笑,多了几分正儿八经,漠然道:“话说一箩筐,不如手下见真章。我虽未见过那半天不来、怕还等着人三催四请的孙文台,却也知道他多少算个能打的。至于你有没那本事——”



    孙坚面色沉郁,毅然提古锭刀上前,知意接话道:“总之,要胜了你,就肯通传了罢?!”



    吕布瞅瞅孙坚,飞快地评估了下他的实力,心里有数后,傲然道:“胜?只要你能在我戟下走满一百回,我便亲自领你去这么一趟!”



    而对孙坚而言,别说他正着急求见燕司空,哪怕甚么彩头都没,能光明正大地将这眼瞅着比自己的年纪要轻上不少(孙坚比吕布大六岁)、还出言不逊的混账玩意儿狠揍一顿,就只有赚头。



    孙坚毫不迟疑道:“好!”



    燕清这会儿还不知道,自己那些尽忠职守的卫兵,已将他翘首以盼的江东猛虎一家子给铁面无情地拒之门外,导致他们无奈之下,只有去驻扎在城郊的营房碰碰运气,间接导致一场二虎大战。



    不过也巧,他原是与郭嘉讨论洛阳政局,以及该如何招募士兵,囤积粮草,随时准备应战的策略,话题却不知不觉地拐到了孙坚头上。



    因眼下并无旁人,唯独自己帐中的首席幕僚在,刚又跟对方略有交心,于是燕清在说话的时候,也就不知不觉地带了些直接随意:“孙文台道自个儿是孙武子后人,也不知是真是假?”



    郭嘉悠然道:“他日后若能建立一番成就,假也能成真;若就此碌碌无为,那纵真也变假。”



    好歹相处这么些时日了,他哪里看不出来郭嘉越是绕来绕去,就越代表对方也不晓得,不过死要面子不喜承认了。



    燕清斜斜睨他一眼,耸耸肩道:“好奇罢了。”



    郭嘉挑眉,倒认真想了一想,道:“孙武子曾为吴王效力,于吴一带颇为活跃,最后也葬于此地,若在吴郡周边有留下血脉,也说得过去(孙坚为吴郡人)。”



    燕清点了点头,乐道:“总比曹孟德认下的汉国相曹参的要近一些。”



    相隔几百近前里,往往也能照认不误——反正那位先人到底搬没搬过家,谁也不清楚。



    “曹孟德?”郭嘉惑然,半晌才反应过来:“可是那中常侍假子曹腾之后?”



    燕清道:“正是。”



    这会儿曹操名声不显,虽有心做实事,无奈政.局如此,于大多数人眼里,这满腔热血四处得罪人的小愤青,就只是个靠有钱有势有人脉的亲爹兜着烂摊子的二世祖罢了。



    郭嘉对曹操既无甚么了解,也无好感,只莞尔一笑道:“主公何不仿效?”



    燕清一愣:“我么?”



    郭嘉颔首:“有何不可?”



    在郭嘉主动提醒之前,燕清还真没往这个方向想过。



    ——这主意不错。



    燕清略略一想,心忖:刚巧也是个好时机。



    如果有心去办,凭他如今名望势力,阻力怕是微乎其微的。



    毕竟他目前年纪虽轻,却也称得上功成名就:位列三公,封侯赐爵,割据一方。



    哪怕日后什么也不做,就凭宫外救驾、京郊退董,以寡敌众大败黄巾的辉煌战绩,也已经是绝大多数人终其一生都达不到的程度了。



    以这般地位名望,就算突然冒出来个极有名望的祖宗,也是‘光宗耀祖’,而非单纯沾光。



    众人更多认为是理所应当的,心道句果然如此。



    既是龙凤之姿,定是名门之后,岂会托于卑尘?



    尤其跟那些目前尚且籍籍无名、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急于给自己那乏善可陈的添些光缕的迫切一比,燕清此举的可信度,就会更上一层了。



    郭嘉始终细致地打量着他,这会儿唇角一扬,眸底倏然掠过一抹了然。



    即使自家主公暂时未发一言,郭嘉也不难看出心意和倾向。



    郭嘉都懒得多问,径直笑道:“既然主公并无异议,嘉便使人着手去做了。”



    燕清点了点头,坦诚道:“我于这方面毫无了解,需你多费些心思了。不过也不着急,稳妥才是最重要的。”



    采取这般做法虽难免有些无耻,但根本称不上开创先河,甚至多的是人心照不宣,屡见不鲜。



    既然在能用更轻松的方法摘得好处、又无损多数人利益的话……那何乐而不为呢?



    燕清固有张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外皮,骨子里却是务实得很,是以未能免俗,半点不介意走走捷径的。



    可惜姓燕的里头,混出名堂的并不算多,想借光都有难度。



    郭嘉道:“那是自然。梦异祥瑞,也可编上一编。”



    “那倒不必,我自造几出即可。”燕清想了想,又道:“别是燕伋,我可不想同孔融扯上任何关系。”



    燕伋是孔子的弟子(七十二贤之一),要认了这个祖宗,以后一遇上孔融,因祖上曾受师恩这一点,岂不就得平白矮上一截?



    郭嘉哼笑一声:“明白,还有旁的要叮嘱么?”



    燕清无奈:“这是嫌我啰嗦了罢?不过是你办事,我也放得下心,现去——”



    话未说完,门被骤然叩响,旋即是高顺沉稳的声音:“主公。”



    燕清微讶道:“伏义?进来。”



    高顺推开门,大步行至燕清跟前,行了一礼,有条不紊道:“据城门守兵报,有几百号兵士候于城外,为首者自称孙坚孙文台,道是从长沙来赴任的,然未能出示符节、印绶或委任书。因恐有诈,未使他们入内,不料直接转去了兵营。文远现想请您去一趟。”



    燕清:“……”



    这是说孙坚,孙坚就到啊。



    待燕清在高顺护送下赶至兵营处,见门口空无一人,不免奇怪。



    “应是进去了。”



    高顺解释道,燕清点了点头。



    结果还没到校场,就远远看到那正热闹非凡,围了一大圈子人,堵得水泄不通。



    两万兵士,怕有八成都在这了。



    燕清蹙眉,不解道:“这是怎么回事?”



    营里兵士闹成这样不说,还偏偏让主公看到了,作为最高长官之一,高顺难以置信之余,自认难辞其咎,脸上无光。



    他面色瞬间黑了下来,眉头一拧,爆喝道:“游离散漫,毫无军纪!”



    这八字掷地有声,直让刚还兴高采烈、探头探脑地看得津津有味的兵士们如坠冰窟,一下跟被霜水打过似的,彻底蔫了。



    高顺看最后反应过来的,还只有听得到他说话的靠外圈的那批人,而更里头的对他的到来宛若无觉,这会儿依然故我。



    他额角青筋暴起,在向燕清低声致歉后,就怒气昂扬地走过去,提了官职最高的那人,当众狠狠训斥一番。



    “实在太不像话了!!!”



    高顺平日是严以待人,更严以律己的,除偶尔对着同级或是上官外,面上就基本没有放松过的时刻。



    是以兵士们虽怕吕布脾性阴晴不定、武艺高强,却其实最惧他威严。



    要换做张辽喊这么一声,没准还有些胆大的,敢当场作鸟兽散。



    可这是高顺,就只敢老老实实地挨罚了——跑的话,让眼利的高顺记着了,一会儿就得被揪出来脱一层皮。



    高顺厉声质问道:“张文远何在?!”



    兵士们面面相觑,还是被提溜出来那人硬着头皮答:“回将军,张将军应在最里头。”



    高顺:“……”



    难怪吕将军老说张文远不稳重,平日老同底下将士打成一片也就罢了,这会儿明知主公要来,还跟着瞎起哄!



    高顺暗骂了句脏话,命亲兵强将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挤开,这才看清楚最里头究竟是什么。



    这下高顺的脸就彻底沦为漆黑如墨,燕清则是哭笑不得了。



    别看这外头围的人不少,呐喊喧天,却自发地给空出一大片场地来。



    里头是俩飞马激战、端的是挺拔英伟,矫健壮实的军汉,翻飞的是刀光剑影,回荡的是金戈铿锵。



    正打得不可开交,俨然旗鼓相当,势均力敌。



    燕清的目光,本能地就落在其中一人身上。



    夕阳西下,余晖漫漫,倾洒在那樽举世无双的战神像上。



    有一丈二长、足四十斤重的方天画戟,硬是被他挥舞自如,轻若无物。



    丹凤眼皂白分明,熠熠生辉;一对剑眉斜飞入鬓;蜜肤毅廓上覆涔涔凉汗;面庞英气逼人。



    正是,体挂红锦百花袍,身披兽面金鳞铠,腰缠狮玲珑蛮带,背悬金彩麒麟弓,画戟荧煌射秋水,胯.下赤兔蹄跳踏,尽显英雄张扬肆意。



    此时此刻心无旁骛的吕布浑然不知,自家主公正盯着他看个不停,而正烦着另一茬。



    这姓孙的居然比想象的还要厉害不少,竟如此难缠,来来回回已八十多合了,还不露半点败象。



    而那大话已经撂在前头了……要真叫他撑过一百回,岂不得颜面大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