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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寒说得没错,因为她妈妈——李阿姨,他不会碰李晶晶。
沈知寒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
母亲出轨远走他乡,父亲嗜赌嗜酒,欠了一屁股高利贷,跑了。
他没钱读书,高中毕业就辍学,被债主追着赶着,逃到了京宁市。
那是他第一次出远门,千里迢迢,单枪匹马,从温暖的沿海小镇来到冰封的北国,身上一件单薄皮夹克,冻得脸红手红,但心里仍带着热烘烘的希望。
他左右打听,找到老乡,本想求对方帮自己谋一份工作,踏实干活,慢慢把钱还上。
没想到老乡是个骗人的货色,当天晚上满口答应,跟他称兄道弟,第二天就卷了他身上所有的钱财,不见了。
那场骗局就发生在李阿姨的小吃店里。
沈知寒醒来以后,绝望无助,身无分文,在小店旁边的土垛堆里枯冷地坐了三天三夜。
后来李阿姨收留他,让他赊了几个月的房租,他这才熬过最困苦的日子。
沈知寒自认不是个道德感很强的人,但李阿姨的情,他记在心里。
他再浑,也不会去碰她的女儿。
沈知寒应付完李晶晶,回到房里,合租的伙伴还没回来。
他从床底下抽出一个废纸箱,里面整齐塞满了老旧的二手书,他从里面找出《期货交易策略》,靠着床板,看了起来。
沈知寒身量高,在不足一米八的单人床上半躺着,修长的腿超出床身,压在床尾几本凌乱摆放的旧书上——《微观经济学》《国际金融》……那些都是他早就看完的专业书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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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阳光透过光秃秃的窗户漫进来,几根电线横过将天幕分割,灰蒙蒙的小麻雀立在电线上,扭动着小脑袋,吱吱叫唤。
沈知寒摸摸短茬茬的头发,从床上爬起,摊在腹部的书本掉落在地。
他光脚踩在地面,拎起裤子,套进去,站起来,抖了抖,把腰带扣上,然后弯腰,把沾了灰的书本拾起拍拍,丢到床尾。
上铺的舍友清早才回来,现在正合衣睡死在床上,呼噜震天响。
沈知寒裸着上身在简易衣柜里翻了翻,没衣服穿,想起前天把t恤放在洗衣机里还没洗,于是推门出去,到水房,掀开洗衣机盖一看,空的。
他低头洗想了会儿,把洗衣机盖盖上,抬脚往阳台走,果然,长长的架杆上挂着他的干净的t恤。
是李阿姨洗的。
沈知寒取下t恤,手伸进去,往脖子上一套,再揪住下摆一扯,轻轻松松套上衣服。
衣服上一股干燥的肥皂清香,他深吸一口气,把这股清香都灌进肺叶,然后回屋换鞋,下楼。
李阿姨的小吃店总是开到后半夜,所以早上不开张,但她一般都会早起,准备下午到晚上的食材,顺便再给沈知寒塞一份带肉夹馍的早餐。
但她今天早上没起来。
这一栋房子死气沉沉的三层小楼,只有他起来了。
沈知寒在昏暗窄破的小店里环视一圈,拿起桌上那个已经凉了的肉夹馍,一边塞嘴里,一边拉开门。
出去上班。
周围都是待拆的建筑,街上也没什么人,稀稀拉拉,偶尔一辆浑身都在响的自行车骑过去,扬起一片灰尘。
繁华的大都市,高楼林立,攻城掠地般围住了这个破败的老区,就像蓬松精致的奶油面包上被蛆腐蚀了一个洞,刺眼,也碍眼。
早晚要被剜除。
沈知寒现在心里还有理想,他知道自己早晚会离开这里。
去上流社会。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虽然幻想着某些遥不可及的事情,但是心里就是莫名地,有一种预感。
一种自己能办成大事的谜之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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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中山,一栋坐落在半山腰的小别墅里。
布满粉色墙纸的房间,全是做作的欧式家具,卷草纹的雕花床头摆放一排正版的定制芭比娃娃。
璀璨的水晶吊灯旁垂下一顶繁复梦幻的纯白纱帐,遮住床上一个小小的身影。
桌上,挂着圣诞铃铛的手机欢叫起来。
一只细白的手从纱帐里探出来,拿手机。
姜瑶埋在柔软的大床上,把手机抵在耳边,一边揉眼睛,一边应:“喂。”
“昨晚怎么样?挑到人了吗?”崔佳佳兴奋的声音传过来。
姜瑶反应了一会儿,清醒过来,她像咸鱼一样把自己翻过来,盯着头顶的纱帐:“没挑。”
“你……”
“但是看见了一个不错的人。”
“噫!!怎么样!!”崔佳佳激动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她手拢住话筒,压低声音,“问名字了吗?谁啊?pc肌大不大?”
“还行吧——”
“那一定很猛!”
“我忘记他叫什么了。”
崔佳佳急失望:“靠,不是吧,有没有搞错啊。”
“没关系,记得脸。”那张被光影雕铸的脸,太英俊,根本忘不掉。
“那你什么时候去搞他?”
姜瑶被好友大胆的用词吓了一跳,嘟囔:“什么搞不搞的。”
“啊呀,”崔佳佳不耐烦,“那就,你什么时候去完成人生的重要仪式?”
“……”姜瑶在脑袋里算了一下,上午练书法,下午要去医院看爸爸,晚上去琴行练钢琴,“今天不行,没时间。”
“嗳~明天学校要排练华尔兹,后天又是一天的成人礼,大后天——林子凡要回来了吧?”崔佳佳急切,“你再不抓紧,就真的要错过最后的机会了!”
姜瑶被她说得一个头两个大,焦躁地应付了几句“我再想想再想想”,把电话挂了。
房间里重归寂静,窗外,楼下的庭院里,园艺工人剃草的声音格外明显。
她掀开被子,脚伸出纱帐,踩在地上,蹭来蹭去,摸索拖鞋,未果,干脆掀开纱帘,光脚踩在实木地板,往落地窗前灿烂的阳光里一站,伸懒腰,舒展四肢。
门外传来温柔的女音,关怀地询问她:“瑶瑶,起来了吗?”
姜瑶沉默了几秒,应道“嗯”。
门推开,郑希音走进来。
郑希音是她父亲不知道第几任的情妇,年轻漂亮,比她没大几岁。
听说当年,她父亲去郑希音的学校办参加校友讲座,郑希音作为接待,服务得十分周到,最后不知怎么,就服务到床上去了。
姜瑶第一次见郑希音时,就觉得她天生是做狐狸精的料,一颦一笑,柔中带媚,媚里藏蛊,很勾人。
事实证明,她没看错,后来郑希音不仅把父亲的其他情妇都挤掉,还成功上位成了正房,成了一只法律盖章认证的狐狸精。
郑希音看到她棉质露脐的吊带背心配短裤,坦坦荡荡站在一片金色暖阳里,急忙上前为她披衣服。
顺势把人拉回来,娇声斥责:“怎么穿成这样站在窗户前,万一被拍到就不好了,子凡肯定会生气的。”
姜瑶披一件到膝盖的柔色外套,坐在床沿,懒洋洋耷着长腿,问:“记者还没走吗?”
“明面上是走了,但谁知道有没有躲在哪个角落偷窥,”郑希音一边拉窗帘,一边叹气,“希望子凡快点回来,现在你爸爸昏迷不醒,公司的董事们都蠢蠢欲动呢。”
姜瑶摆弄着自己的脚趾头,无话可说。
郑希音拉着两片帘子,打量她神色:“张律师说下午跟我们一起去医院,遗嘱的事……”
“我爸还活着。”姜瑶打断她,抬起头。
窗帘已经被郑希音拉上,两片帘子被窗缝里的风吹动,露一点缝隙,一束阳光挤进来,抖抖擞擞,落在姜瑶白皙稚嫩的脸蛋上。
这张脸尚有一些婴儿肥,小巧的下巴初露雏形。
少女才刚刚长大,还站在成人世界的门口,就有人迫不及待地把她往里推。
郑希音往左迈一小步,用身体挡住最后一束光,阴影瞬间吞没了少女:“我也不希望他死,没人希望他死。瑶瑶,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谁最不希望你爸爸死,那个人一定是我。”
她慢慢地,慢慢地向前走,然后半跪在姜瑶面前,一只手虔诚地抚上她脸颊,满目柔光,像在欣赏触碰一件圣洁无比的艺术品,“我跟你不一样,你爸走了,你还可以依靠林子凡,可我不行,我什么都没有。”
姜瑶被她摸得害怕,浑身战栗起来:“可我不想嫁给林子凡……”
“嘘——”郑希音一根手指抵在她唇上,眉眼温柔得能滴出水来,“这桩婚事不是我定的,是你爸爸定的,你要听话。”
“……”姜瑶没说话。
郑希音轻柔抚摸她乌黑柔顺的长发,“你必须听话,你得嫁给子凡,他能帮我们保住公司,他能让我们继续过现在这种生活。”
“你穿过一百块的衣服吗,住过几平米的小房子吗,见过爬满蟑螂的厨房吗,吃过街边的小摊吗……你受不了的,相信我,瑶瑶,那样的生活,你受不了的,你生来就是公主,没见过那样肮脏的生活。”
金钱会把人惯坏,养一身娇贵的皮囊。
你说那样的生活肮脏,可我觉得,我现在的生活,才最肮脏。
姜瑶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