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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5章
    这是盛思夏第一次走进傅亦琛家里。



    门厅挑高,室内视野极佳,客厅侧方摆放着深棕色的沙发,周围铺上几何图案的地毯,整体风格现代简约,无多余的颜色或装饰,斑驳的光影斜斜地打进来,可以听见海浪击上岩石的声音。



    一整面洁白的墙上,挂着一副莫迪里阿尼。



    盛思夏对美术作品没有研究,之所以认识,是因为美术课。



    这幅印在美术教材上,据说曾拍出千万英镑成交价的经典作品,却挂在她家邻居的客厅里。



    “莫迪里阿尼”她指着画作,十分好奇,“这是真的还是赝品”



    傅亦琛关上门,语气平淡,“我不会在家里挂一幅赝品。”



    那时候盛思夏没发觉,现在想起来,才知道他那时的微笑带着傲慢,一旦放松,就会表现出来。



    二十三岁的男人,尚不能完美的用谦逊来武装自己。



    她不再盯着画,而是转头和他面对面,“你还记得我的名字,记性真好。”



    “三个字而已,不会忘记。”



    他还站在门口,眼睛看着她,却侧向门那一边,似乎是随时预备开门,请她出去。



    盛思夏无视他的小动作,却问:“傅先生,我是该叫你哥哥,还是叔叔”



    傅亦琛微皱眉头,似乎是觉得这两个称呼都不妥,但他不会和她计较这些细节。



    “都可以。”



    他面孔太年轻,叫“叔叔”显得奇怪,他无时不刻展现的距离感,也没有“哥哥”的亲切,盛思夏很直接地问他,“我可以叫你名字吗”



    “可以。”他几乎想都没想。



    以他的文化背景,直呼姓名,反而比较自然,并不会让他感觉不礼貌。



    “谢谢你让我进来避难,”盛思夏对他微笑,眼睛里有微光闪动,“我可以在这里再躲一会儿吗,等他走了,我就离开。”



    明明是她不请自来,却懂得为自己铺上台阶,让人无法开口拒绝。



    果然,傅亦琛说,“到沙发上坐吧,要喝什么”



    盛思夏的眼睛看过来,是没有防备的稚嫩目光,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家里只有纯牛奶。”



    她才不信,一个成年男人的家里,会只有纯牛奶这么寡淡的饮品。



    她猜,他一定有一面很大的酒柜,摆放着各式美酒,但他一定不肯拿出来和她分享。



    盛思夏点头,“那我就喝纯牛奶。”



    语气有些勉强,他或许听出来,却无所谓。



    傅亦琛离开客厅,盛思夏听到玻璃杯碰撞的声音,她有些不敢相信,她正坐在陌生人家里的沙发上。



    皮质柔软,她往后靠,微微陷下去一点。



    当他带着牛奶过来时,她又让自己坐直,免得姿态难看。



    傅亦琛将玻璃杯搁在茶几上,垫一张纸巾,他提醒她,“有点冰。”



    “不要紧,我就喜欢喝冰的。”她捧起来,指尖拖住杯身,微厚的杯底阻隔了温度,浅浅啜一口,牛奶有一丝不明显的甜味。



    她抿抿嘴角,以免沾上痕迹。



    “要吃东西吗”他说着,又要离开。



    这忽然让盛思夏意识到,他拿她当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那种有吃有喝,就没有烦恼的孩子。



    这让她有些不高兴。



    但她没说什么,如果跳起来,振振有词地表示自己绝不是小孩,无异于醉酒的人宣称自己清醒,只是力证了她的幼稚。



    盛思夏收起笑容,认真地说:“不用,我吃饱了,谢谢。”



    “我刚才看见你在吃花,我以为你饿了。”



    要不是他说得一本正经,盛思夏会以为他在开玩笑。



    但看他这个人,实在不是会和人随便开玩笑的类型。



    盛思夏不要吃东西,他便坐下来,好整以暇地与她对视。



    这时候的傅亦琛给她的感觉,除了外形上的惊艳,还有富家子弟特有的从容。



    他有自己的生命轨迹,旁人无法撼动。x



    自然无法分辨,他的友好仅仅出于礼节,还是真心。



    与那天,在小姨家餐厅里匆匆一面的状态不同。



    有小姨姨父在旁,傅亦琛是家里的客人,她可以理所当然做一个小孩,面对一个“长辈”,她至多无聊,不会感到焦虑。



    何况,傅亦琛不是那种长辈,不会客气地询问她的学习成绩,或者夸奖她又长高了,他一定苦恼该和一个十五岁的小女孩聊什么话题。



    那一刻盛思夏明白了,姨父为了迎接他的驾临,为什么那么大动干戈。



    他一定是个很难讨好的人。



    盛思夏回答傅亦琛的话,“那种花是可以吃的,揪下来,可以吸出甜甜的味道,可惜太少了,不太禁吃。”



    她露出遗憾的表情。



    这让傅亦琛忽然展现笑意,“这种花叫什么名字”



    盛思夏摇头,她只知道吃,却没有追究过食物的名称。



    幸好她不是黛玉,否则那些花朵无辜牺牲,想要葬花,都无名立冢。



    “我不知道,你家门口的花,你应该知道呀”



    “我很久没住这里,还以为那是野花,准备找园丁帮我修掉。”



    他明明没什么表情,却让盛思夏觉得比室内冷气还要冷酷。



    她有些着急,强调道:“不要修啊,它们很好吃的!”



    傅亦琛会想起那片狼籍惨状,很不客气地指出,“再好吃,也已经被你吃完了。”x



    “它们还会再长,只要你不除掉它们。”她讲得口干,喝一口牛奶,等他回答。



    没有等到傅亦琛说话,她先收到姚佳婷的电话。



    铃声响起,在静默的环境里显得突兀。



    傅亦琛不打扰她接电话,起身走开,去楼上不知道忙些什么。



    她接起电话,姚佳婷在那边对她撒娇:“小夏!你先不要生气,听我解释”



    原来,姚佳婷并不是故意让她难堪。



    她正要出门,男朋友临时约她,她不想放盛思夏鸽子,又想见男朋友,想起初中同学董扬,馊主意油然而生。



    “我错了我错了,明天给你带零食赔罪,简骏这次去日本,给我买了好多好吃的!”



    盛思夏懒懒回应,原本她是生气,可误打误撞,坐在邻居家沙发上,吹着冷气,饮着牛奶,无比舒适,让她气不起来。



    姚佳婷不懂得见好就收,“你见到董扬了吧怎么样,是不是挺好看的,你干嘛不和他去看电影”



    盛思夏嘴上说,“我是那么肤浅的人吗”



    心中却在想,好看不好看,得看跟谁比。



    “好好,你不是,人家刚和我打电话,听着挺委屈的。”



    盛思夏警惕地问,“他不会还没走吧”



    姚佳婷回答,“走啦!董扬又不是变态,他说你被家长抓包了,他不走还能干嘛”



    哈董扬居然真的信了



    简直单纯到可爱。



    这时候,傅亦琛正朝楼下走,她听见他的脚步声。



    她大声说出口,“什么你说他还没走还在附近等我到天黑才走”



    她很少撒谎,不确定自己的表演是否太过夸张,但傅亦琛已经看过来,目光带着疑问。



    姚佳婷莫名其妙,“盛思夏你耳聋吗我说他走”



    挂上电话,盛思夏将手机调成静音,放入口袋,表情冷静。



    “什么事”



    盛思夏故作成熟地耸耸肩,紧盯着傅亦琛的眼睛,“刚才那个男孩还没走,好像要等我出去,我可以在这里多待一会儿吗保证不打扰你。”



    她这才知道,人在撒谎的时候,内心再慌,外表反而会镇静得近乎诡异,不会眼神闪躲,因为要确认对方是否相信。



    傅亦琛踱步到窗边,朝外张望。



    他回过头对盛思夏说,“我没看见他,需要我给你家长打电话接你回去吗”



    盛思夏难掩失望,她“哦”一声,站起来,“不用了,我自己回去。”



    他听出盛思夏的情绪,迟疑片刻,语气稍稍放缓。



    “我待会儿有事要出去,你确定他还在附近”



    傅亦琛不知道盛思夏为什么躲着,但他不问,并不是因为体贴,他只是不在意小孩子之间的事情。



    盛思夏闭口不言。



    她已经撒过一次谎,第一次,她还能告诉自己是因为沙发太柔软,才让她起了贪念,她没勇气撒第二次谎。



    傅亦琛拿上钱夹以及车钥匙,对她说,“走吧,我送你回家。”



    从他家,到小姨家里的路程并不远,一路上,他们并没有多余的话讲。



    她心情复杂,说不上是希望这段路程长一点,还是短一点,胡思乱想。



    是傅亦琛主动提起,她才知道原来他曾经听过她妈妈的课。



    盛思夏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是我妈的学生”



    傅亦琛笑了,“不算,我不在普林斯顿上学,只是听过一次盛教授的课。”



    “那你是什么专业”



    “我在沃顿读商科,刚毕业一年。”



    盛思夏望着他舒朗的笑容,愣住一刻,才说,“我还以为你念的是数学,真可惜。”



    “为什么这么认为”



    她的表情很认真,停下脚步,微微仰起头,“你长得很像学数学的。”



    傅亦琛不太理解,扬起眉,耐心等待她进一步解释。



    “学数学的看上去都很聪明,个子高,话不多,戴眼镜会很好看。”



    傅亦琛觉得好笑,“这是什么逻辑那个子矮的,数学就一定不好吗”



    而且他也不戴眼镜。



    盛思夏指着自己,“当然了,比如说我,个子矮,数学就很烂。”



    说完,她很有一种冲动,想要和他站在一起,看看自己到他哪里。



    上次体检,她刚过一米六的线,医生说她已经十五岁了,会不会再长个子,全凭运气。



    她还不到傅亦琛的肩膀,这让她感到沮丧。



    不知不觉走到路口,再往前一点,就是小姨家。



    盛思夏停住脚步,只让他送到这里。



    她说不清原因,只是不想被其他人看到。



    好像小时候,睡觉前偷吃糖,不想被大人发现。



    “你还会再长,下一次见到你,希望你的数学会好一些。”他一语双关,和她道别。



    回到家,盛思夏仍在想,下一次,是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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