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没事了,就会没事吗当然不会。事情总是要人想尽办法,又耗尽心力,才有可能达成。
阿蛮本想通过荷妹,闹得文才不可开交,以达到拆散棉花孽情的目的。也不知道她们姐妹怎么回事,荷妹没动静,反倒是莲妹炸了毛。莲妹这个抱不平一打,差点闹得天下皆知。
想到棉花的处境,阿蛮懊悔不已,恨不能扇自己两耳光。可扇耳光有什么用亡羊补牢才是正事。
荷妹那边应该不用担心,文才好像已经拿住她了。麻烦的是莲妹,这个泼辣婆娘,悍勇丝毫不输老皮家婆娘,想吓唬住她不太可能,难不成跟她讲道理
阿蛮绞尽脑汁想了一夜,却一无所得。
夜里下了雨,第二天空气清新。一大早起来,棉花正在洒扫庭院,除了眼睛有点红,其它没有异样,阿蛮放心不少。
阿蛮出门打猪草,才出村口,就见阿军的拖拉机停在文才家的菜地边,文才两口子正往车上装蔬菜,阿军坐在驾驶位抽烟,阿成单腿站在车边,一只脚蹬着车轮。
阿成看到阿蛮,笑嘻嘻迎上来,说:“阿蛮,一起上街去啊”
“上街干嘛,后天开学,以后天天上街。”阿蛮脚下不停,随口回答。二中就在镇上,以后想不上街都不行。
阿成说:“就是要开学了,我哥才逼着我去理个发。顺便买两件衣服,住校时候换洗。”
看一眼阿成额前烫染卷曲的长发,阿蛮说:“头发是该理了。”
瞄一眼阿成那花里胡哨的衬衫,阿蛮又说:“发型和你衣服很配,你们小一滩的兄弟们升了高中,是不是要挑战街上的老一滩了”
阿蛮说的是笑话,阿成却当了真,嘿嘿一笑说:“那哪成呢老一滩那帮孙子手黑着呢!”
阿蛮脚下慢了些,已经走到拖拉机前了。阿成压低声音说:“我哥要我好好读书,差差的考个大学对付一下他就行,所以只要别人不惹我,我也不想混了。”
阿成在学校有一群不爱学习的兄弟,成日里逃学抽烟打架,他们自以为混江湖,在阿蛮看来,一个个傻得冒泡。不过阿蛮倒不觉得他们有多坏,最多也就聚众打个架,都是初中生,太坏的事他们也干不了。人们戏称他们为“小一滩”。相对的,“老一滩”就是一群年纪大的真流氓。
混成老一滩是很多小一滩成员的理想,老一滩的人也经常从小一滩里吸纳新人,阿蛮真正担心的是阿成去到镇上,会顺势晋升进老一滩。
听阿成这样说,阿蛮意外地看着阿成,开心又欣慰地一笑。
阿成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忽然想起个事,神秘地凑近,轻声说:“我想好了,等明儿开学了,我叫一车兄弟过来,把老皮那砖窑给他掀个底朝天。”
“啊不是才说不混了”阿蛮对阿成的善变完全没准备。
“那是不欺负别人,咱什么时候让人欺负过”阿成牛气地一笑,又说,“你说老皮心里有鬼,他做了什么亏心事,你也没查出来,难不成那一耳光咱白挨了”
阿成把阿蛮的事当成自己的事,阿蛮很感动。他们已经离拖拉机很近,阿成笑声有点大,阿军抬头看过来。
阿蛮掩饰地说:“算啦算啦,工钱一分没少,本来还欠他个人情,就当两不相欠了。”
说着阿蛮埋头走过去,以免和文才两口子照上面。可他才走过拖拉机没几步,阿成又一路小跑上来,问:“桃花要嫁人了,你听说了没”
“啊”
“我昨下午才听说的,家里不让她上学了。出去打工也不行,说在外面呆半年人就野了,家里会管不住,所以莲妹婶子要先把她嫁了。之后出去打工也好,在家喂猪打狗也好,都由她去。”阿成对桃花的遭遇很是不平。
阿蛮一时没反应过来,又听阿成说:“桃花让我跟你求个情,说要你一定帮她个忙。”
阿蛮满腔烦恼,那还有心绪理别人的闲事。听了,虽然同情桃花的遭遇,却不打算多管闲事,随口说:“我哪管得了她的事,莲妹那嘴有多厉害你也不是不晓得。她要嫁女儿,由她去好了。”
阿成还想说,阿蛮已经走远了。
农坑里,水田铺排如鱼鳞,田野那边丘峦起伏。和风吹送,阿蛮在细细的田埂上躬身踽行。很久之后,阿蛮才忽然回过神来:“桃花要嫁人了”
桃花比阿蛮和阿成年长两岁,因为上学晚,小学一直都同班,初中也是隔壁教室,几乎天天都能见面。没想到她这就要嫁人了。
阿蛮为桃花难过,却又自嘲:“哪能顾得上别个,自家的事还不晓得怎样收场呢”
莲妹真是个油盐不进的婆娘,阿蛮从昨天一直苦思到现在,依旧茫无头绪。
“要是莲妹也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就好了。“阿蛮心里想,拿住莲妹的把柄要胁她,说不定会有用。
可惜,天下的龌龊人龌龊事那么多,月亮湾却好像特别干净。莲妹是个有名的厉害泼妇,但泼辣跟下作那是两回事。
说到底,阿蛮还是拿莲妹一点办法都没有。阿蛮无比沮丧,以至于回到家门口,跟老槐树打招呼的时候,他说:“能跟你们说话又有什么用遇到事情,什么忙都帮不上。”
进了屋,胡乱扒拉两口饭,放下碗,阿蛮就往莲妹家里走去。走到莲妹家门口,阿蛮才想起自己对莲妹,依旧无计可施。
阿蛮正站在莲妹家门口踟蹰不前,忽听身后喊他:
“蛮子,怎么站这儿,来找我吗”
阿蛮回头,桃花抱着一把红薯藤站在身后。看到阿蛮,桃花笑容灿烂地快步走来。
好大一把红薯藤,又长长地拖到地上,桃花抱得很吃力,阿蛮不假思索地冲上前接过。桃花一轻松,笑得更加快活,走在前面领路:“进屋来,我妈妈不在家。”
不止莲妹不在家,她们家一个人都没有。
桃花一路爽声笑语:“蛮子就是好,体贴人,就是闷了点。我妈妈做梦都想要个这样子儿子,哈······就是不晓得昨日被你那样一吓,她还想不想。”
阿蛮不好意思,呵呵笑道:“我也没那么闷。”
“还不闷啊咱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你跟我们几个说话都脸红,以后何得了哦,找女朋友了怎么办哦”
桃花格外喜欢拿阿蛮打趣,指挥阿蛮放下红薯藤,拉着阿蛮进她房里坐,自己又忙不迭地出来舀水给阿蛮喝。
桃花和两个妹妹共用一间闺房,房里两张床,一个三仙柜,东西都很旧,却异乎寻常的干净整洁。
阿蛮看着桃花递过来的满满一大瓢井水,半晌不肯接过,讷讷说道:“我······我也不晓得怎么帮你。”
本来要说“我不是来帮你的”,敌不过桃花那双含笑的水湾湾的充满期待的眼睛,阿蛮懦弱地改了口。
桃花是狡黠的,看着阿蛮木讷的样子,她心中应该是明白的,却噗嗤一声笑出来,将水瓢搁到柜台上,一把搂着阿蛮说:“唐蛮子啊唐蛮子,你这么傻,谁还指着你出主意啊肯帮就好,办法我多的是!”
“啊!”阿蛮一声惊叫。
“怎么了”桃花问。
“你挤到我了。”阿蛮脸红透了。
桃花乜一眼胸前,确实挤到阿蛮了,不禁脸上一红,一把掌抽在阿蛮肩膀上:“挤一下怎么了,自家姐弟,也有这么多鬼心思”
“差着五六代呢。”阿蛮并不领情。
桃花啐阿蛮一口:“老实过头就是假正经,你给我装。”
阿蛮招架不住,转移话题:“莲妹婶真要你嫁人”
桃花忽然就笑不出来了。阿蛮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于是问道:“你想我怎么帮忙”
桃花又活泼起来,说:“办法想好了,你就跟我妈妈说,你给我算过命了,二十岁之前不能嫁人,命里的时节未到,克夫······”
桃花一开口,就暴露了她其实也没有好办法。
“我又不是算命的,你妈妈怎么可能听我的”阿蛮说。
桃花不服输地说:“你不是挺神的么,军哥家的牛丢了,你一算一个准。九爷半夜上茅房摔倒在水坑,你在自家屋里坐着,怎么知道的你要开口说了,谁还敢不信”
阿蛮急了:“那只是碰巧,真要有那两下子,我至于连学费都凑不出来莲妹婶要是信这个,昨天还敢到我家门前撒泼”
桃花听得怔了一下,阿蛮不忍心地问:“我可以试试,可你妈妈会信吗”
当然不可能,村里多数人甚至觉得阿蛮是个二傻子。桃花忽然想到,自己得多无助,才会想找阿蛮帮忙。
见桃花黯然,阿蛮忍不住出主意:“跟你妈妈说说,就说你去打工,赚的钱自己一分不留,全寄给家里,这总该行了”
“没有用的,我说很多次了,赌咒发誓了,妈妈还是不肯。她说远近几个村,谁家都一样,女儿一飞出去,主意就大,爷娘再做不得主。”桃花泫然欲泣。
莲妹婶真了解女儿,桃花长得好,人又精灵,一旦飞出去,谁还制得住。阿蛮心里叹息,说:“一定要这么早就嫁你出去打工,就算不事事依着家里,难道还能不顾家有钱还能不给家里”
“那要等多久婚事成了,立马有一两万彩礼。”桃花的语气愤恨难平。
一两万又是钱。
阿蛮心里一阵悲哀,却想不出任何好办法。
两个人凑在一起,想了不少主意,都行不通。所有的法子桃花都想过了,无外乎找由头拒婚或者直接落跑。但真要实行,桃花却狠不下心,归根结底,她不能不顾家。
“其实也没那么糟,有了这笔钱,妹妹们日子会好过很多。以后出去打工,家里人也放心些。”桃花认命了,大眼睛里滚出两颗泪珠,“妈妈赌咒说给我寻了两门好亲,让我自己选,单听她说,我不放心,你能不能帮帮我帮我去看看,这两家人都怎么样”
阿蛮不忍地问:“你自己没看过”
“我看过了,都看不上。”桃花终于忍不住放声哭了出来,“我信你,你十来岁就能养家,阿成也服你,你帮我去看看。”
没等阿蛮答应,桃花又说:“你帮我这个忙,我让妈妈再也不去闹棉花婶。我应下婚事,妈妈也会承你的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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