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成不可能完全理解阿蛮。



    阿蛮没有钱读书，棉花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而棉花能想出的办法就那个几：卖刺绣，卖猪，求人。刺绣一直在卖，只能赚点买油盐的小钱；猪就两头，过年一杀，村里长辈们送一点，自家留一点，扣出过年必须的开销，最后剩下的就很有限了。



    最终难免要求人。求谁阿蛮最不愿想到的，就是那个人。求人就得欠人情，人情难偿，再想要了断只会越来越难。



    要避免这种状况发生，就得想法赚钱。



    阿蛮也曾憧憬过高中的校园生活，以为高中住校了，时间多了生活内容会更加丰富多彩，图书馆有看不完的书，电脑室可以上网，有校园广播，有校园文学社，有自办期刊可以免费领取也可以投稿······



    但事实上时间更加紧凑，不翘课的话课余时间干啥都不够。就算翘了课，也没地方可去。



    阿蛮想了许多天，学前军训都结束了，仍没能想出赚钱的好点子。



    军训完了过周末，阿蛮回到家，凳子还没坐热，就往桃花家跑。



    桃花正坐在堂屋门口剁猪草，看到阿蛮走进来立在身前，却又闷不吭声，就问：“有事”



    “嗯。”



    “啥事”



    “那个······”



    “有事直说，再在我面前装傻，信不信我剁你”桃花扬了扬手中菜刀。



    阿蛮闷声问：“就你那事，定了人家了没”



    “定没定关你什么事，你这么紧张”桃花仰起身子，纳闷地瞅着阿蛮，直看得阿蛮浑身不自在，才说，“反正是要定的，随便定了一家，家里当老师的总比杀猪的强，就是清苦些。”



    这种事也能随便定听到后面一句，阿蛮才算松了口气。



    攒了一口勇气，阿蛮厚着脸皮，略显吞吐问道：“那个，你这事，算不算我保的媒”



    桃花意外地瞪大眼睛，老半天才反应过来阿蛮潜台词的意思，不禁夸张地哈哈大笑起来。笑得阿蛮一张黑脸红透，才勉强停住。



    “那哪成，早就有媒婆了，不然哪来的两家人家叫你帮忙看”桃花促狭地看着阿蛮，诘问：“唐蛮啊唐蛮，你一个学生伢子，什么不好学，学人家做媒婆，你好意思啊你”



    阿蛮大窘，支支吾吾说不上话。



    桃花笑得前仰后合，站起身揉了揉阿蛮的脑袋，放过他一般说：“好啦好啦，知道你出大力气啦，只要人家选得好，回头少不了你个大红包。”



    阿蛮听了大喜，又见桃花笑得灿烂，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傻笑起来。笑了一阵，忽然没来由地觉得不是滋味，就默然了。



    桃花以为阿蛮不好意思，岔开话题问道：“住学校习惯吗住宿舍好不好玩”



    “挺好的啊。”桃花并不真想知道细节，阿蛮也只是随口应付。



    晚饭时候，棉花也问：“在学校住得习惯不，和同学相处得好不好”这和桃花问的情形完全不一样，棉花要的是细节，越详细越好。



    阿蛮构思了老半天，才说道：“同学都很好啊，没人嫌我憨。有个同学特傻，妈妈送到学校，给铺好床，因为被单还晾在外面，就要他晚上自己套，结果他不会套，盖了三天被芯，大家奇怪了，才说出来······”



    阿蛮捡有趣的事情乱说一通，惹得棉花开怀大笑。



    其实学校生活没阿蛮说的那么有趣。开学头一个晚上，天黑没回家，阿蛮就很不习惯。同学们一个个嘻嘻哈哈地归寝，洗漱，闲聊，入睡，听着他们轻缓的呼噜声，阿蛮有种抽离感，这些同龄人让阿蛮觉得新鲜又奇怪。



    他们平时都想些啥呢



    这种好奇心才起，阿蛮忽然想到，棉花现在在干嘛。同学们平时想啥忽然变得不重要了。



    妈妈现在在干嘛呢刺绣她一个人在家都会想些啥自己在家时，夜深人静了，妈妈都会想些啥



    思绪纷纷，几乎彻夜未能安睡，最要命的是后半夜还梦见李老师了。李老师穿一件绒线松软的新毛衣，怀里抱着小野，浅浅地冲阿蛮笑着······



    接下来的军训期间，阿蛮总容易走神，发呆，很快就暴露了他憨傻的一面。好在同学们虽然不如阿成那样好，都还友善，对阿蛮的憨并不在意。



    最后还是利用“穷”制造出来的巨大压力，阿蛮才克制住纷乱的思绪。



    阿蛮说完学校的事，趁棉花收拾碗筷，假装随意地问：“妈妈做的刺绣一个月能卖多少钱”



    “好的时候两三百，差时一百多。”棉花习惯了阿蛮精打细算的习惯，随口回答，又说，“生活费不用担心，够呢。”



    阿蛮哈哈一笑，又问：“两三百很多了。晚上只刺绣啊”



    本来想问晚上都干啥，都想些啥，可母子两个从来都是柴米油盐，聊不惯心事，说话总是有一搭没一搭的。



    棉花收拾碗筷进了灶房，忽然想起什么，冲这边喊：“桃花定婆家了，你听说了没这两三天就过彩礼了，好日子就在这个月内。”



    “这么快”阿蛮一愣。



    “是快。不过反正定下来了，莲妹想越快越好，婆家人也想早办。”棉花一边说话，一边舀水洗碗。



    阿蛮听了闷闷的，无奈说道：“这么急干嘛，办了酒也领不了本本。”



    棉花洗碗没听清没回话。



    很快，棉花收拾完进来，见阿蛮坐在桌边发呆，擦干手往儿子对面一坐，问：“桃花那婆家是你们学校老师就是你上次去看的那家怎么样”



    “农村妇女，多管闲事！”阿蛮没好气地鄙视着棉花，用蚊子一样的声音说：“就是我们班主任。”



    “呀，这么巧！”棉花忽然放心一笑，“那就好，女怕嫁错郎，这样也好。”



    公公是我们班主任就一定好了这逻辑真是······阿蛮无奈地叹了口气：“刘老师人不错，儿子教得也不差，就是桃花年纪太小了······”



    “也不小啦，比你大一岁多。你妈妈我有你的时候，还没桃花大······”



    没等棉花说完，阿蛮打断：“桃花都已经考上高中了······”



    话聊到这里，母子俩都沉默了。



    过了半晌，棉花语气平静说道：“你要发狠读书，一定要上大学，将来有了出息，能帮就帮帮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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