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蛮再缺钱,也不至于时时刻刻都想着钱,反正搜肠刮肚依旧无计可施,那就先不想它。这样一来,学校生活竟然难得的平静安然。
又因为个子普通,长相平凡,成绩马虎,所以不为人注意,到如今都没有人嫌过阿蛮痴憨,生活愈发自在。
更美的是,不仅同寝室交了个朋友,排坐位的时候,还得了个爽朗阳光的女同桌。
这一日晚自习,军训刚结束新鲜劲头尚在,人也差不多都混熟了,正是同学间气氛最融洽的时候,所以课堂上讲小话的人特别多。
阿蛮平时话就少,课堂上话更少,是教室里能安心看书的少数人之一。一本课外书看得正入迷,阿蛮被女同桌用肘顶了一下:“找你的?”
顺着目光望去,李老师探出小半张脸,正冲阿蛮笑。
阿蛮赶紧起身,不顾满教室的好奇目光,迎了出去。
今天不是周末,李老师应该在学校才对,就算回家住,也该回婆家,怎回娘家来了虽然疑惑,阿蛮还是欢喜地轻轻叫一声:“李老师。”
“嗯,吃完晚饭没事做,过来看看你。”不等阿蛮发问,李老师抢先解释,“小野睡着了,我爸爸在家看着呢。”
“哦哦。”阿蛮应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李老师对学生很温和,可阿蛮只要站在老师面前,就不能自抑地紧张。以前阿蛮不这样,好像是从那个事情之后,阿蛮才有些怕她。
阿蛮做过的所有赚钱行当中,抓蛇是来钱最快最多的一行。因为实在太危险,所以死命瞒着棉花。上得山多终遇虎,成天抓蛇能有什么好下场?前年刚放暑假,阿蛮一个不小心就被蛇咬了,地点就在学校外的田野间。那是条色彩鲜艳非常罕见,连阿蛮都叫不出名字的毒蛇。毒性不小,没三五分钟阿蛮就头晕眼花难受无比。仅存的意识支撑着阿蛮顺着熟悉的上学路往学校走,阿蛮幸运,那一天李老师居然留校阅卷没有回家。
阿蛮是黄昏时候被咬的,第二天黄昏李老师才托人通知到棉花,第三天阿蛮才从家里床上醒来,期间经历了什么,李老师怎么照护,棉花如何把他搬回来的,他全都不知道。
阿蛮还记得,棉花几天没理他,确定阿蛮全好了那天,没等阿蛮问清那几天的事,抄起竹片子按住阿蛮就是一顿狠抽,一边抽一边哭。阿蛮的记忆中,那是妈妈唯一一次揍他。
打完哭舒服了,棉花告诉阿蛮,是文才领着阿军阿成把阿蛮背回来的。背回来时阿蛮只是沉睡,也就没去医院。之前一直是李老师在照顾,说是李老师捡回了阿蛮的小命一点也不过分。
阿蛮醒来后还在家里躺了几天,没赶上领成绩单和暑假作业,没想到李老师顺路给他送来了。进了阿蛮家,漂亮温柔的老师仔细看过阿蛮没事后,画风突变,劈头盖脸臭骂了阿蛮一场。在阿蛮的记忆中,那是老师唯一一次骂人。
也就是那次以后,阿蛮开始有些怕李老师。
阿蛮以为这可能源于内心觉得亏欠,就像怕棉花一样。
阿蛮不喜欢亏欠人,欠棉花的肯定一辈子都还不起了,也没打算还,谁叫她是老妈呢。可欠李老师的,不知道该怎么还,所以有点害怕欠太多。
唉,上次李老师还送了件毛线衣给了两百块钱,真是······
阿蛮不说话,李老师也略显局促,像是没想好说啥,又突然问:“高中好玩不”
“嗯”阿蛮奇怪地看李老师一眼。
李风铃站在教室灯照不到的阴影里,交握的双手十指绞结,晃动两肩,轻声调笑:“同桌好像蛮漂亮呢,唐蛮同学”
“嗯”阿蛮完全不懂接话。
李风铃扭啊扭,像是没想好说啥,阿蛮真没想好说啥,两个人陷入了沉默,好像都在专心考虑着这个严肃的重要问题。居然不是很尴尬在。
李老师穿的修身牛仔裤,雪白的短袖,头发像刚洗过,闻得到洗发水的淡香。一个干净的城里女孩,天使一样的姑娘,现在看上去却像桃花一样亲近。阿蛮忽然又不自在起来······
“学费交清了”李老师问。
“清了。”
“有没有钱用”说着手就往口袋里掏。
阿蛮吓了一跳,连忙说:“有有有,不用不用!”
这一下把李老师也给逗乐了:“看把你吓的······”
阿蛮退后一步,讷讷地陪着笑。
“你村里那个唐玉桃,你就是帮她看的婆家她就快嫁过门了。你班主任,新的这个班主任,家里打算大办,订了街上最大的酒店。我爸爸今天都收到喜帖了。”
李老师努力说着闲话,但没能成功缓解阿蛮的紧张。
阿蛮只是听着,嗯嗯哦哦应着,憨得让人发急。
“你厉害哦,人还没来上学,就先往班主任家派了卧底了!”
谁想到会这么巧呢。李老师打趣,阿蛮也忍不住笑了。
两人笑罢,李老师突然说:“高中住校了,两个星期放一次假,你知道了吧”
“知道。”不明白老师干嘛问这个,阿蛮老实回答。
“中间那个星期天,下午可以自由活动,知道了吗”李老师又问。
“听说了。”
“我周末都在家,这边家里。知道了吗”李老师又补充,“小野也在。”
“嗯”阿蛮一头雾水。
“嗯什么周末没地方去,过来帮我照顾小野!”李老师的语气像是命令。
“我”阿蛮愣了。他之前还在想这半天能不能找点活干挣钱。
“怎么,不可以啊”李老师的话听起来有点危险。
阿蛮赶紧答应:“可以可以。”
李老师长舒一口气,得意地笑了:“那我先走了,你回去学习吧。”
阿蛮如蒙大赦,埋头就走,也不管李老师在后面看着是什么心情。
李老师有些不对劲,别的老师都喜欢聪明乖巧成绩好的学生,她干嘛这么照顾我她天天往娘家跑,周末也不回婆家,是不是有啥子问题回头得想办法弄清楚。
自从那次毒蛇咬过,阿蛮觉得自己的奇怪能力好像觉醒了一样。之前只莫明奇妙的觉得一些大树古木有灵,之后居然可以做到近似于“交谈”,甚到某些年长一的灵,可以给阿蛮心海传递“画面”——就像看信号不好的模糊黑白电视。
以前神神叨叨,却说不出个所以然,而后来真的有点“神”,就是源于这个改变。也正是因为这样,阿蛮想知道的事情,总有办法查清楚。
除非附近没有大树,也没有灵性的花草。
李老师家那棵兰花好像品种非凡,灵性十足······
阿蛮才想起这事,背后被和尚捅了两下——和尚就是那个新交的朋友。
和尚把脑壳顶到阿蛮耳朵边,贼兮兮问:“美女啊,女朋友”
教室里没有老师坐堂,原本闹哄哄的,阿蛮却发现周边的几个同学都竖起了耳朵。
“我老师。”阿蛮说话不拐弯。
“骗老子,鬼信。”
阿蛮觉得和尚比阿成还烦,不理他他得问一晚上,解释道:“爱信不信,初中班主任,家就住我们学校。”
和尚将信将疑:“这么年轻的老师”
女同桌也插话,赞道:“你班主任好有气质,像个大学生。”
阿蛮听了欢喜,见身边同学都关注这边,难得地有些小得意:“本来就是大学生。”
阿蛮才说了两句话,刚有些来劲,隔桌一个同学敲了敲桌子,严肃地用压低却不低的声音制止:“唐蛮同学,请你上课不要讲话好吗,影响其他同学学习你知道吗”
阿蛮不用看也知道说话的是谁。
如果说他唐蛮是班上极土极闷的一个另类,那现在说话的吴俊诚就是一个极端——不论什么事,吴俊诚都要出风头,这是极不肯闷;不论什么时候,吴俊诚都穿雪白衬衫、西装裤配黑皮鞋,而且一定把衬衫扎进闪亮的皮带里,这是极不愿土。
最无语的是,他完全不觉得这在校园里有多奇怪。
没人愿意理他,也没人想得罪他,私下里都叫他哈卵,是班上课闲时间的一个谈资。
鬼知道他这突然的,抽的什么风。阿蛮不想搭理,选择很干脆闭嘴。
和尚瞧不过眼,直接一句“你管得着么!”给顶了回去。
谁知唐俊诚站了起来,义正辞严地大声教训道:“你这是什么态度,这是学生该有的品行吗我们来到学校,就应该好好学习,将来做出一番成就,才不辜负我们的大好青春。家里条件差,那不是自卑的理由,更应该奋发图强,力争上游才对······”
和尚正要站起来对峙,听到这里,才搞明白原来吴俊诚还是在说阿蛮。阿蛮当然也听出来了,只是一时间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同学们都发觉了这边异样,不明就里的人都一脸懵圈,明就里的更加懵圈。
遇到这么个哈卵你能怎么办和尚的表情怪怪的,女同桌秦秀岚的表情也差不多,教室里的突然分外安静,让人很不自在,阿蛮赶紧赔个笑脸点点头:“不说话不说话,学习,专心学习······”说完打开一本书,把脸埋进去。
吴俊诚见阿蛮如此,傲视全场,才满意收功。
和尚后来描述这场面时,全寝室的人都着实乐了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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