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大山却仍旧是激动，怎么能不激动呢！
自己儿子要参加科举考试了，虽说只是一个小考试，但是这就意味着，儿子已经开始迈上这一步了。
只要以后一步步走的他是，他相信，自己儿子总有一天能考上秀才的，说不定还能考中举人！
再往上，叶大山是不敢想了。
没办法，家里头唯一有出息的也就是叶河泽，那也是二十岁了才是一个秀才。
想到儿子小时候的木讷，那明显比弟弟逊色多了，叶大山的期望只在考中秀才。
“不急，不急啊！咱们慢慢来，你小叔也是快二十岁才中了秀才，孝礼还小，还有十几年呢！”
叶蕊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孝礼比小叔聪明多了！”
“小丫头胡咧咧什么，你小叔是有学问的。”张巧儿骂了句二女儿，转过头又看向儿子，“孝礼，以后学问上有哪些不懂的，在学堂里就问先生，回家了咱就问你小叔，知道吗？”
说着，又看向叶大山，眼神询问着。
叶大山明白，这是想自家里和弟弟那边多走动起来。
冲着张巧儿点点头，叶大山应下了，张巧儿这才心安。
又说了会儿话，夫妻俩这才高兴的离开。
叶菀这才有机会坐下，好好的和自己弟弟说会儿话。
“孝礼，你之前说有事情想和姐姐说，就是这件事情吗？”
叶孝礼点头，还有些不好意思，“姐，我就是担心，时间太赶了，我准备不够妥当。”
叶孝礼对这一次的县试也是充满期待的，正因为有所期待，所以不敢马虎，也过于心忧。
这种种表现却又不能表现出来，怕惹得家里人也跟着担心。
可是叶菀是经历过高考的人，那种微妙的感觉，多少还是懂一些。
将叶孝礼拉在身边，轻轻的拍着肩膀，“孝礼，你是想一次就考中的是不是？”
“姐……”
叶孝礼扭捏了下，沉默后点头，“嗯，先生说我希望很大。”
怕叶菀不相信，叶孝礼当场就给自己大姐背诵起来，甚至一些深奥的学问，还能进行一番讲解释义。
叶菀听着很是吃惊，在她看来，叶孝礼所说的内容，本就不该是他这个年纪该学的。
叶孝礼腼腆笑，“是李先生教授的，他讲的比学堂里的先生要快许多。”
也是因为李老先生这样的教学速度，才让叶孝礼有了可以去参加考试的可能。否则以如今学堂里那些孩子的水平，去打酱油都不够资格。
叶菀这回是真的沉默了。
在她不知道的这段时间里，才多久啊，小不点已经有了这样大的进步！
这种喜悦，一时难以表达，却让叶菀心中发涨。
“姐，怎么了，是不是我学的不好？”
叶菀的表情让叶孝礼捉摸不透，一时惊慌。
叶菀却摇头，声音有些哽，沙哑的，“没，就是高兴，我高兴呢，孝礼很棒！”
“嗯。”叶孝礼也跟着笑了，“李先生也这样说，不过做人不可骄傲，戒骄戒躁，沉得下心，才能学的好。”
“别怕，姐姐相信你可以的。大不了就是不过，咱们还有许多机会，不要给自己太多压力，知道吗？”
叶菀的安慰很有作用，叶孝礼的紧张渐渐消失，总算是放松了。
就像是叶菀说的，大不了就是不过。
“我才七岁，一切才刚起步呢！”
叶孝礼暗暗握拳，安慰的同时，又下定决心，要创造出一个奇迹来。
李先生可是说了，若是这一次他能够考中，之后的教授就会更加多，而内容也会更深刻。
李老先生在榆县学堂时间只有半年，之后就要离开了，叶孝礼想要抓住这一次机会，尽可能的多学一些。
考试的事情就这么过去，一家人心里头高兴，面上却依旧不显，生怕给孩子造成压力。
叶菀趁着学堂休息放假的日子，带叶孝礼去了一趟钱进医馆。
吃药丸已经三个月了，该进行复诊了。
还是原来的苏大夫，叶菀带弟弟进去，只坐在一边，不去打扰。
苏大夫给叶孝礼诊脉，之后就是笑了，点头，“好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强身健体，小孩子多跑动跑动，日生夜长，没什么大毛病。”
“那他体弱的情况？”叶菀又问了句。
苏大夫摆手，“痊愈了，本就不是重病，你这个做姐姐的舍得花钱，百两银子下去，能不好么！”
从医馆里出来，叶菀的笑容真切许多。
扭头去看身边的叶孝礼，捏了捏小手，“孝礼，高兴吗？”
从此以后，和别的孩子一模一样，也没有什么顾忌，想吃就吃，想跑就跑，而且……不再有短命之忧。
叶孝礼也高兴，却问“姐，我能去书店买些书吗？我想多看会儿书。”
又急忙解释，“姐，我身体好了，那我晚上是不是可以多看一会儿书了，我保证会早些睡的，也不浪费蜡烛，我就……”
叶菀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般的孩子若是知道自己身体彻底好了，哪一个不是叫嚷着要大吃大喝好好庆祝一下的，又或者缠着要礼物之类的，可是自己这弟弟呢，竟然想要买书？
而买书的就是为了晚上能看的晚一些，想多多学习？
古时也有学霸，而学霸就在身边，真正的年纪小。
叶菀对照自己曾经，果然，学渣是无法理解学霸的，古时候的小学霸更是无法理解。
“好，姐姐陪你去买，你喜欢几本，咱们就买几本，好不好？”
不理解没关系，但是能支持那绝对是要支持的。
“我弟弟这么勤奋好学，以后肯定是能出人头地的，孝礼的你志向远大，姐姐等着哦。”
叶孝礼一下子想到自己曾经的“大言不惭”，那时候不过是看了些书，认识一些字罢了，竟直言要考状元。
如今随着学习的渐渐深入，才知道书海之浩瀚，学海无涯！
但鸿鹄之志依旧。
“嗯，我会努力的。”
小小的少年，仰着头，目光灿烂如星辰，纯粹的应答着。
叶菀一瞬就被这表情萌到了，忍不住抬手捏着小不点的脸颊，搓了搓。
“我弟弟真是可爱死了！”
书店里的书买了没几本，叶孝礼替姐姐节省，说什么也不肯大买。
叶菀看不下去，又将之前几本叶孝礼无意中多看几眼的书拿起，一起付了钱。
回去的时候，叶菀就教育了，“你念书是好事，也是重要的事情，不要在乎这些钱。咱们家里虽说还没有大富，但是比之以前的情况肯定是好太多了孝礼，姐姐买得起书。”
“只要你想看，多少本，姐姐都可以买。”
叶孝礼却歪着头问“姐，是你有钱对吗？”
叶菀愣住。
叶孝礼抿唇笑着，“我知道，姐姐有钱，比爹娘都有钱。二姐也知道，大姐你有私房钱，不过我们都不会说的。”
叶菀“……”
什么时候这两个这么机灵了？
不过想想也是，她花钱从来不会避着他们两个，知道也是迟早的。
“嗯，别和爹娘说。”
“我知道，爹娘的钱要存着给奶奶买药丸。姐姐的钱存着为了咱们一家人。”
瞧瞧，谁说小孩子不懂事的。
才七岁的孩子，却是将里头的门道看得清清楚楚的。
叶孝礼的病终于治好了，这时候，叶菀才有了底气去告诉爹娘。
叶大山和张巧儿知道这件事，先是傻愣住，随即，激动不已。
尤其是张巧儿，身子都颤抖起来，紧紧地搂着儿子不肯松开。
“孝礼，我的孝礼，好了，终于好了！”
若说有什么事情是张巧儿心头的结，一辈子都解不开的那种，那就是亲儿子的病了。
张巧儿一直觉得，是自己没有照顾好自己，导致了儿子早产，之后才造成了一系列的情况，最终让儿子受苦生病。
要不然，也不会在叶家一直一声不吭的辛勤劳作而无半点怨言。
就因为丈夫一句话，家里的钱大半都给儿子看病了，他们其实是不亏的。
如今，儿子好了，好全了，她心里的愧疚和痛苦也能减去一半。
“孝礼，你真好了，和娘说说，这到底怎么回事？”
夫妻俩都是知道大女儿带着儿子在县城医馆里看病的，但是也只是以为看看罢了，毕竟多年吃药都不好，谁能想到会一下子治好呢？
可惊喜来得太快，叶大山和张巧儿被幸福砸晕了。
半响，叶大山才抬头，眼里的情绪翻滚着，看向叶菀，“菀儿，你说，你和爹说说。”
叶菀点头，这才道出了自己偷偷带着弟弟去县城看病，又花钱买药丸吃着的事情。
自然，这个吃药丸的钱，被叶菀一番修饰，归功到了张海川身上去了。
毕竟，她穷啊，也没资本，不可能拿得出来一百两银子的。
“就是这样，孝礼连着吃了三个月的药丸，我今天再带他去医馆里给大夫复诊，大夫说孝礼好全了，和普通的孩子一模一样，不再怕了。”
张巧儿喜极而泣，连连点头，“好，这就好。”
叶大山心里更加沉重了。
又欠了小舅子一番人情了。
人情债难还，他们这家子欠张家的，欠张海川的，实在是太多了。
可是他呢，却干了那样的事情……
叶大山背过身，愧疚难当，忍不住蹲下，埋头哽咽。
“当家的，这是好事情，咱孝礼好了，好事情，得庆祝庆祝。”
张巧儿只以为叶大山高兴过头了，一边嚷嚷着要买些荤菜来庆贺，一边又急不可耐的去找弟弟张海川，急于分享这一份喜悦。
张海川知道这事情，自然是高兴之极。
一拍大腿，笑哈哈的，“大姐，这下子算是苦尽甘来了，孝礼好了，你也有了盼头，这小子往后只要好好念书，以后肯定出人头地的！”
张巧儿点头，笑的嘴角合不拢，“我也不求他多少有出息，能考了秀才回来，就是祖宗保佑了。”
只要儿子中了秀才，那就是有功名在身，再不济也能去乡下私塾里教书，当个先生，可比他爹有出息有本事多了。
再娶上个门户稍好些的姑娘，夫妻间和和睦睦的，她以后等着抱孙子……
张巧儿想的很美好，眼里溢出来的幸福太明显。
一家子似乎都是如此，因为叶孝礼的身体好全了，陷入一种比之前更大的欢喜中。
叶大山甚至提议，明天就回家一趟，将这天大好消息告诉家里人。
“爹娘一直盼着孝礼能好，咱们回家一趟，告诉爹娘，也让他们高兴高兴。”
叶蕊直接插了句，“爷爷奶奶高兴不高兴不知道的，不过二叔一家子肯定不高兴了。”
“蕊儿！”
“我又有没说错。”叶蕊哼哼着，“就叶孝义那样的，那么霸道，那臭了，他们一家人都见不到我们家好，成天的骂弟弟病秧子，肯定是二叔二婶教的，二叔就是不喜欢孝礼。”
童言无忌，却又最直接的道出实情。
张巧儿哪里不知道周春花这个妯娌的私心。
若是她的孝礼一直都是病着的，那自己公公婆婆自然是偏心另一个孙子，相对的，对二房那一家也就偏爱起来。
如此，他们大房这边，渐渐的就不受待见了。
可现在不一样了，她的儿子好了！
这也是叶家的孙子，凭什么就不能得了公公婆婆的喜欢？
再说了，她的孝礼还在念书呢，学问好，以后肯定有出息。
张巧儿不知道怎么突然升起来一股情绪，还有不断涌出的委屈和不满，回去自己屋子里的时候，对着叶大山就爆发了。
“凭什么啊，咱孝礼这样好，念书也不差，爹娘为什么不能喜欢？”
“我不管你弟弟怎么想的，反正我孝礼不比孝义差，从前是从前，那是我们要给孝礼治病，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可现在不一样！”
“叶大山，我反正不答应，孝礼在叶家就该和孝义一样，都是做孙子的，没道理矮一截。”
叶大山第一次见着自己婆娘发火。
也不算是发火，只是有些小脾气，整个脸上的表情都变得丰富起来了。
近近的看着，竟是觉得生动美好。
心中一动，不由得走近了些，声音沉沉的，“嗯，你说的都挺好的。”
“那明儿回去，怎么说？”
叶大山摇头，这会儿脑子里压根没想别的，拉着人就去熄灭蜡烛。
“巧儿，天晚了，咱们歇息吧，明儿起来再说……”
翌日。
叶大山一家人准备一起回上河村。
因为一家子五人回去，又是因为喜事，叶大山焦急，起了大早就带着妻儿上马车了。
好不容易回到上河村，进了叶家院门，迎头却是接到亲娘周氏一句质问。
“怎么空手就回来了？”
叶大山脸色有些尴尬，黝黑的皮肤却显现不出，只是略微僵硬的身体告诉身后站着的家里人，他心情不是很好。
又能好得到哪里去呢！
做儿子的兴冲冲回家，为的是和家里的亲人分享一份喜悦。
可是亲人，尤其还是亲娘，一开口就是要东西？
叶大山的手紧握成拳，好一会儿才慢慢松开，脸上带上笑容，“娘，我带着巧儿他们回来看看看您，爹呢，爹在家吗？”
“你爹出门去了，你以为谁都有你们那个福气啊，卖了田地就去县城里发财去了，你爹这一把老骨头了，还不是作践的要去田里没日没夜的干，苦哈哈的，能有什么办法……”
一张嘴，话里话外嘲讽。
这还不算，听到声响的周春花也走出来了。
看着自己大伯一家子回来，手上却是一点东西都没有，脸色顿变。
之后，跟着自己婆婆一起，你一句我一句，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叶大山从来没觉得，自己在家里的时候会处于这么尴尬的位置，明明这是他的家，可是站在院子里，竟是觉得像个外人。
好一会儿，周氏和周春花不说了，两人散开。
“家里头忙，既然回来了，赶紧帮你爹干活去。”
“还有张巧儿，赶紧做饭去，懒婆娘就是懒，回来这么久了，就晓得站在这里偷懒。”
说完，周氏拐了个弯儿，出门溜达去了。
叶大山想要说什么，却被张巧儿拉住了。
第一次，张巧儿摇摇头，轻声说道“大山，咱回家说喜事来的，别和娘置气。再说了，咱们毕竟在县城，平日里也对爹娘伺候不多，娘心里想着你，免不了说两句。”
“嗯，我知道。”
叶大山应了声，拿起锄头准备出门，“你先做饭，你们三个去屋子里打扫下，找地方自己玩儿去。”
叶大山和张巧儿各自散开，人一走，院子又恢复了安静。
“叶慈和叶孝义都不在。”
叶蕊瞧了一圈儿，有些纳闷，“不是学堂放假了么，这两人竟然都不在家里？肯定是撒疯出去玩去了。”
一想到村子各处好玩的，尤其是入冬了，河面上估计已经结了冰，叶蕊蠢蠢欲动。
叶菀一眼看穿，“不准去河面上，现在结冰不厚，太危险了。”
又嘱咐叶孝礼，“看着你二姐，别让她出去胡闹。”
叶孝礼小大人模样，点头应下，“大姐放心，我看着二姐。”
叶蕊叹了声，只能带着弟弟这个“小拖油瓶”，一步步蔫蔫儿的离开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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