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寅初,宁胡城西门。
“咔啦,卡啦······”
夜色之中,军士们奉命将沉重的木门推开,礼送何果夫与文搏兕策马走出。
贺拔韬与赫连庆肃立城垛之上,俯视着缓缓出城的何果夫二人。
凉风阵阵,吹得火把呼呼作响,旌旗猎猎,扬得是英雄之志。
何果夫骑得是高头大马,着得是一身青衫,颇有些贵胄风度。文搏兕身着一套崭新的明光铠,手持一杆旌节,亦有些将领风度。
旌节,是古代使臣的信物,由八尺竹子制成,缀之以牦牛尾。
这便是何果夫应对昭武咄叛逃的办法,他要出使西突厥大营!以口为刀剑,斩叛贼昭武咄!挫西突厥的锐气!
何果夫与文搏兕出城数十步,驻马停下,回首向贺拔韬行叉手礼。
贺拔韬手扶垛口,前倾身子向何果夫大喊道:“一定要活着回来!”
何果夫点了点头,策马向前走,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
赫连庆望着听着渐远的马蹄声对贺拔韬言道:“将军,他们能行吗?这样行事是不是有些鲁莽?”
贺拔韬望着赫连庆:“你还是厌恶他们军奴的身份?”
赫连庆摇头否认:“不是,下官只是······”
“那你还有什么其他更好的办法?或者你替他们出使?你做得到吗?”
“我······”,赫连庆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贺拔韬见赫连庆不能应答,便又转头望着西方,长长叹了一口气。
本来他想出使西突厥,但何果夫以豆卢瞻无用,他得留下来镇守宁胡城为由拒绝了。
而赫连庆轻浮,做事不沉稳,何果夫觉得他去一定会失败,于是也拒绝了。正好赫连庆也不想去,就顺坡下驴,婉言拒绝。
宁胡城内其余众人识字的都没几个,要担当如此紧要的任务,恐怕都不行。
想来想去,唯有何果夫合适,虽然贺拔韬不想何果夫冒险,虽然何果夫心中也有恐惧,但现在是万不得已的时刻,假使何果夫不去,宁胡城必定遭殃,届时何果夫必死无疑。相较之下,何果夫只得硬着头皮上,贺拔韬也只得松口让他去。
至于随从,贺拔韬本来想派遣一旅的军士护送,但何果夫觉得去的人越多越显得己方心虚,也拒绝了,只带了文搏兕一人充当护卫和副使。
何果夫与文搏兕出了宁胡城之后,一路向西疾驰,披星戴月,破风踏尘。
远处狼嚎声声,耳边风啸阵阵,节律的马蹄声混杂着战马粗重的呼吸声传遍四方。
辽阔的戈壁就如同一幅宽大的宣纸,而何果夫与文搏兕就如同两个跳动的墨点,在纸上染出丹青画面。
“昂~”
行至丹霞群丘附近,何果夫与文搏兕突然勒马停顿,面前是一队抓着突厥直刀的斥候。
“你们是谁?想要干什么?”,为首的突厥军士冲着何果夫喊道。
何果夫从文搏兕手中接过旌节高高举起,大着胆子高声喊道:“大周使臣,奉命出使西突厥大营,面见阿史那馁子”
“放肆!竟敢直呼我们可汗名讳!”
何果夫扬起下巴:“那又如何?没经过大周天子册封,算什么可汗?”
这几名突厥斥候闻言面面相觑,汉人的骨头硬,没想到嘴也这么硬。
他们商议一阵之后,便对何果夫说道:“跟我们来,敢耍花样马上杀了你们!”
就这样,何果夫与文搏兕跟随着这队突厥斥候进入了西突厥大营。
此时的西突厥大营一阵嘈杂,军士们忙着披甲、检查武器、按编制列队,看样子不久之后就要对宁胡城发起进攻了。
何果夫二人进入营帐之后下马步行,一阵七拐八拐之后,来到了一座围着羊皮的巨大营帐之前,这便是阿史那馁子的牙帐。
“可汗,帐外有大周使臣求见”,门外的牙兵问清何果夫二人身份之后,进帐向正在披甲的阿史那馁子与论赞婆禀报道。
阿史那馁子一愣:“什么?大周使臣?”
衬思了一会儿,阿史那馁子觉得已经要进攻宁胡城了,没必要再见什么使臣,于是便向牙兵吩咐道:“不见,推下去杀了!正好祭旗”
就在此时,论赞婆拦住了阿史那馁子:“慢着!使者不可杀!”
“为什么不可杀?”
论赞婆冷笑道:“与其杀了他们不如将他们带上来问话,说不定能套出其他的事情来,汉人素来狡猾,我们不可不防······”
阿史那馁子又想了想,觉得论赞婆说的有理,于是便对牙兵吩咐道:“带使臣上来”
牙兵得了吩咐,便出帐将何果夫两人带进帐来。
何果夫进帐之后,不敢四处张望,以免被看出来心虚,只得强忍着隐藏在心中的恐惧,表现的不卑不亢。
文搏兕进帐之后,怒目瞪着阿史那馁子与论赞婆,左手紧紧攥着横刀。
论赞婆望着何果夫:“怎么不行礼?”
何果夫回道:“礼行知礼之人,不以礼待匹夫”
阿史那馁子当即大怒:“你说谁是匹夫?”
“匹夫易怒,难道不是吗?”
“你······”,阿史那馁子被噎的对不上话,直得干瞪着何果夫。
论赞婆见状拊掌大笑:“,不愧是使臣,有胆识有胆略!我看贵使年纪也不过十**,很难想象小儿有如此凌厉的口齿”
“谁派你们过来的?王孝杰?还是阿史那忠节?”
何果夫听闻此言,故作疑惑,反问道:“难道你们不知道吗?”
论赞婆一愣:“嗯?我们怎么会知道?”
何果夫缓缓言道:“我们之前派出一人往贵营中,此人姓昭武名咄,是军中旅帅,难道二位没见到?”
论赞婆眯起眼睛:“哦?我们营中确实来了一位叫昭武咄的周军旅帅,但他自称是想降于我们以乞活,似乎并不像是你们派过来的,倒像是逃过来的”
何果夫没有反驳,而是顺着论赞婆的话说下去:“这都不重要,只要他到达贵营就行”
论赞婆越发迷惑了:“贵使什么意思?”
何果夫还是装作一脸迷惑:“难道他没有告诉二位宁胡城中仅有守军五千,兵力空虚而军心不稳,正是攻打的好时机?”
论赞婆糊涂了,他彻底糊涂了,他不明白面前这个白脸的汉人使臣是什么意思,但凡大国相交,使臣出使皆是张威耀武,恨不得把己方吹上天。
可眼前这位使臣居然将己方的底细抖落了出来,甚至主动暴露弱点,这波操作让论赞婆很迷,他的内心开始犹豫了。
而这正是何果夫的目的!
他就是要利用论赞婆他们对使臣的固有印象,混淆视听,将论赞婆他们认为对的事情推翻,让他们疑惑,让他们犹豫,以此掩盖昭武咄的论言,暂时保下宁胡城!
果然,论赞婆沉默了,阿史那馁子低下头挠着后脑勺,嘴里念叨着:“怎么会这样?”
过了一会儿,论赞婆抬起头招呼牙兵进帐,吩咐牙兵将昭武咄唤来。
孰是孰非,当面对峙便可知晓!
论赞婆此计可谓狠毒,昭武咄一旦与何果夫见面,必定会将何果夫揭个底朝天,届时何果夫的言论必定破绽百出,论赞婆只需在一旁观察便可,此事自当有一个论断!
真正考验何果夫的时间到了,成与败,生与死,就在接下来与昭武咄的对峙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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