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她刚刚在严寒刺骨的山洞中恢复意识,有些迷迷糊糊的,还没从之前昏沉之中见到了皇贵妃的那个梦境中完全清醒过来。
她回想着皇贵妃唤她卿卿,又觉得仿佛许多年前皇贵妃也曾这样唤过她,一下子触动到了她心底,便对长夜脱口而出了“寻卿”二字。
寻是欧阳寻的寻,是从前她的一部分。
加上卿卿的卿,寻卿便成了如今的她。
在寻之后加上了卿字,似乎就将她变成了另一个人,就像她发现了皇贵妃一直对她隐藏着的另一面,也在心中觉得皇贵妃变了个人。
后来她也习惯了“寻卿”这个名字,没有了“欧阳”这姓氏,一下子这个名字对她来说好像少了许多的负担。
比起“欧阳”来说,只有“寻”是她最本真的一面,是她对于过去的身份唯一想要留下的部分。
不是欧阳寻,只是寻卿,这样让她觉得轻松了许多,一直以来她还是很喜欢这个新名字的。
不过要不是现在季辛问起来,她或许也不会去深思这其中究竟有着什么样的意义。
寻卿对季辛说:“从前我母妃叫我卿卿,所以我就这样改了。”
听她这样说,季辛微微怔了一下,随后眉眼微动,对她轻笑着说:“这个名字很好听,卿卿”
“你叫我什么?”
寻卿一下子被季辛这称呼惊到了,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双眼瞪得圆圆的,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他怎么可以叫她卿卿?
除了皇贵妃还没人这样叫过她,而且就算是皇贵妃,也未曾当面这样叫她。
季辛看着寻卿一下子从脸颊红到了耳根,神色微动,嗓音中带上了几分笑意,开口道:“你不是不让我称呼殿下了吗?那我只好叫你卿卿了。”
寻卿红着脸偏过头,说:“那你可以叫我的名字啊?干嘛叫我”
季辛却露出了十分无辜又受伤的表情,回道:“可是直接叫名字不免显得有些生疏,难道说在你心里我还不够资格吗?若真是这样,那我便”
见他这模样,寻卿有些没辙,只好无奈道:“叫叫叫,你爱怎么叫怎么叫吧。”
闻言季辛没忍住轻笑了一声,随即对寻卿笑着说:“多谢卿卿。”
寻卿转过头看了他一眼,有些想生气,却又见他笑眯眯的,瞧着心情很是愉悦的模样,倒也不知该如何对他发怒了。
于是她双手抱胸,赌气似的转头去看房间里的其他地方,就是不去瞧季辛笑吟吟的模样。
片刻后,寻卿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对季辛说:“不对啊,你不是比我小吗?叫姐姐!”
闻言季辛脸上的笑意僵住了,他一边驱动着轮椅转过身,一边说:“对了,有个东西给你看看。”
看出了他在装傻,寻卿不满地轻声哼了一下。
不过季辛如今这样,她自觉有些愧疚,哪里还能忍心真的对他生气,只能由着他装聋作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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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辛说是要给她看一样东西,心情却没想到他拿出了一个精心保管的盒子。
打开来一看,里面装着的,竟是当年他送给她,却在之后又被她不慎遗失了的那块玉珏。
寻卿惊讶地看着这完好无损的玉珏,一如当年的模样,上面缺口附近刻着“辛”字,是季辛的名字。
玉珏的一头连着的那条丝线还是她当年亲手换上去的,想来这些年这玉珏一直被人精心保存,未曾有半分的损坏。
“它怎会在你这儿?”寻卿不解道。
当年她突逢变故,被欧阳墨
再次醒过来之后就再也没见到过这块玉珏了,她想着应当是那时不小心被遗落了,没想到最后这玉珏却又回到了季辛的手里。
听到寻卿的疑问,季辛似乎一下子回忆起了什么,微微皱了皱眉,不过很快又掩饰了下来,没叫寻卿瞧见。
“当年你出事以后,我在树林里捡到的。”
原来是这样,寻卿了然地点了点头。
听长夜说当年她一开始已经断气了,长夜这才将她的尸首带出来埋了,也是后来才发现她还活着。
兴许那时候长夜把她埋在营地外的那片树林里了吧,然后玉珏就这么不小心被她给落下了,后来季辛才会凑巧捡到。
寻卿此时没有去深想,也有些忘了,照长夜所说,当年她先是断气了,几天后才又活了过来,自己无意识间在土里挣扎,又恰好被林子里的花鹿从土里刨出来,长夜这才发现了她还活着,并将她带走。
既然她是几天之后才重新活了过来,若是当时玉珏掉落在她身边,那么季辛在树林里捡到玉珏时没道理没有看见她,或是她的坟墓,而且就算是没有玉珏遗落在她身边,遗落在了沿路,长夜应当是有所察觉的,除非季辛是在她被长夜带去九覃山后才去的树林。
可是原本出了那样的事情,季辛还去树林里已经十分奇怪了,他进树林的目的是什么?又为何要等到她已经出事了好几天才进去?
此时的寻卿被这块失而复得的玉珏吸引去了注意力,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疑点,也没有发现季辛对她隐瞒了些什么。
季辛神色如常,完全看不出有什么端倪,将玉珏拿起来,递给寻卿,说:“如今也该物归原主了。”
寻卿有些不大好意思伸手去接,对季辛说:“都怪我不小心把它弄丢了,要不还是你拿着吧,反正这原本就是你的东西。”
季辛却认真道:“自我送了你,它便是你的了,无论你弄丢多少次,它都是你的。”
说着他微微低头,从胸口处将一个精致的小金锁拿了出来,正是寻卿当年送给他的,这些年他竟一直贴身保管着。
“你忘了,你也送了我这个吗?”
闻言寻卿心底有些动容,原来过了这么多年,他并未将她遗忘,还如此珍惜她送他的东西。
因此寻卿没有再推拒,伸手接过了玉珏。
只是在拿过玉珏时,一不小心她的指尖在他的掌心轻轻地触碰了一下。
寻卿倒没察觉到什么,季辛却仿佛掌心被烫到了似的,收回手后还将手掌藏在衣袖之下,微微摩擦了几下。
将玉珏小心地挂在脖子上后,寻卿抬起头对季辛说:“多谢。”
谁知季辛听了这话,却是有些语带深意地对寻卿说:“卿卿似乎总是对我道谢。”
“这我习惯如此,你别多想。”寻卿懊恼道。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如今的季辛似乎很介意她对他客气,而且也不像从前那样有什么话都自己憋着,现在他对她倒很是直白,将一些小心思全都表现出来,反而叫她有些不知所措。
不过似乎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季辛都总是三言两语就能轻易地叫她不知所措,明明她是姐姐,却好像是被他给牵着鼻子走。
季辛轻笑了两声,嗓音带着磁性,对寻卿低声道:“无论我为你做了什么,你都不需要对我道谢。”
这话说得寻卿一时有些脸红,不知该如何回复,随后季辛又接着说:“对我而言,你就是这样的存在。”
寻卿愣住了片刻,内心深处被季辛这话深深地触动了。
她发现,原来在这世上,她对于某个人来说,竟然是这样特别的存在。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自己在这世上总是孤独地前进,对她来说重要的人,无论是皇贵妃还是长夜,亦或是玄天一,终究都只是她路过的一处风景。
皇贵妃已经不在人世,与长夜再次相见也遥遥无期,玄天一是未来的宁王妃,说不准以后她们的生命就不会再有交集了。
短暂地相遇以后总是会离别,她总是要继续前进,也没有人会为她停留。
她从前以为季辛也是这样的存在,没有想到他们会重逢,也没有想到季辛待她,还是一如既往,仿佛什么也未曾变过似的,甚至更为珍重了。
寻卿想着,也许她和季辛能够成为永远的好友,是那种无论分开多久,也还是能够再次相会的友人。
再见时也不会因为分开的时间而彼此生疏,因为对方在自己心中,永远不会变,一直都会是真挚的友人。
寻卿眼眶微红,这次却没能忍住,泪水从眼角滑落,她立刻抬起手拭去。
再次抬起头时,她眼眶湿润,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季辛轻声道:“对我来说,你也是最重要的人。”
季辛深深地凝视着寻卿,因为说出这种话她有些羞怯,垂下了眼帘躲避他的视线,烛光照亮了她眼尾处的一点晶莹,他的眼眸被瞬间点亮,唇角微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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