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魏铎出发数日,尽量避开入城,以免军官验车。至津门,按照许十安所说,几名部下进城传书,带着许十安给的信物,之后便顺利地入了城。
津门知县是许安侯旧友,掩护众人入京后,寻着登门拜访的由头,将魏铎送进了侯府。
许文淮看到十安贴身玉佩后,忙将众人请入府邸,好好招待了一番。魏铎说明来意,神情严肃且沉重,许文淮有感而发“魏将军说的没错子珏殿下的遗体是要入皇陵的,这是规矩将军且勿担心,许某明日一早便进宫。”说完吩咐下人备好房,请众人留宿。魏铎明白,事情走到今天,是万万不能着急的,又别无他法,只好在许安侯先住着。
许文淮进宫面圣,当日半夜时分,侯府侧门便有金羽卫等候。侯府下人们抬出一口棺椁,交由金羽卫连夜押送至燕山皇陵。次日休沐,齐王穆微服出宫,由内侍护送至皇庙祭祀。
上京老百姓议论纷纷,今日既没传出臣卒妃薨的消息,也并非祭祀时候,为何齐王下令封锁街市,弄得人心惶惶,提心吊胆。
内侍总管李光姚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君王,轻声探问道“陛下,时辰不早了,该回宫了。”
齐王穆心神憔悴,跪坐于庙堂半日有余,不曾言语。李光姚也守在门外半日,近日倒春寒,五十好几的身子实在是忍受不了,抬头张望庙内,见齐王仍旧维持半跪坐的姿势,纹丝不动。眼见天色压黑,抬腿迈入庙内,查看情况。
“退出去。”齐王不怒自威,闭着眼说了一句。
李光姚忙佝偻着腰快步退出。庙内灯火通明,香案上摆着的香炉内,早已烧完好几十柱香,面前摆放着齐国历朝君王牌位,斑驳老旧的木牌上刻着皇家血脉的名讳,唯独少了宁康王一脉。
许安侯入养心殿觐见后,齐王便吩咐陈蒯沿街开路,伏于书案批奏折,通宵达旦。李光姚惦记着齐王身子,劝说好几次无果,天一亮就跟着齐王来到皇庙,天黑了还未曾有离去的迹象。
“陛下,国相大人到了。”
齐王睁眼,李光姚见他要起身,忙上前搀扶“万岁爷,您慢着点,小心身子!”
跪了半日,腿脚不免有些麻木。李光姚扶着齐王在庙外走了好一会儿,才不紧不慢地来到偏殿。国相江晁年近六十,却精神抖擞,气色极佳。
见齐王进殿,忙行礼问安,随后道“陛下乃一国之主,应爱惜龙体才是。”
齐王一手撑着额角,抬眼望了望李光姚,李光姚忙一脸做贼心虚地笑了笑。又听江晁道“陛下,近日有朝臣议论,说陛下有意提拔一批新的内臣,不知陛下心中可有人选?”
“国相以为何如?”
“臣不敢妄测圣意,还请陛下明言。”
“朕是有此意,人还得从新登科的弟子中选。”齐王接过李光姚递来的茶,道。
“陛下圣明。不知陛下可听闻,近日城中有异动,说是出现了前朝旧人。”江晁低头望着地面,齐王看不清他的表情。不等齐王接话,他又接着说道“若念及旧情,便会束手束脚,有碍陛下明辨是非。”
“国相说的是。天色不晚了,国相可曾用膳?不如”
“内子尚在府内等候,臣不便多留。还请李公公多多照应,规劝陛下爱惜龙体才是。臣,先行告退。”此话是对着李光姚讲,更是说给齐王听。
“哼,”李光姚被吓了一跳,搀扶着齐王出殿,“老狐狸。”齐王倦容满面,被搀扶着上了马车,金羽卫一路护送回宫。
国相江晁是个老谋深算之人,与二皇子轩走动频繁,常规劝齐王重内臣,轻外臣,切勿感情用事。江晁确实立了不少功,为当年刚登基的齐王穆出谋划策,稳固江山社稷,齐王很敬重他。只是后来江晁处处维护二皇子,让齐王与他之间生了嫌隙。
因齐王穆自己便是太子出身,嫡子继承大统,所以重长幼尊卑。太子骞尚未及弱冠,尊沈玄棋为太傅,六七岁便能出口成章。后沈玄棋年近半百便病死于府中,自此太子便跟着国子监翰林院的官员们同出入。因翰林院都是些下品官员,教不出什么好东西,太子骞便一直默默无闻。反而跟着江晁的二皇子近几年愈发风采夺目,上京诗文大会每每都有他的身影,因此结交了不少才子佳人,可谓日头渐盛。
说起这沈玄棋,乃当时轰动京城的才子,文才卓绝,举国无双,名气大到齐王亲自召见,于金銮殿封为少傅,后太子诞生,拜为太傅。后又离奇病逝,令人惋惜不止。当然,这其中蹊跷,已是后话。
齐王无法,只得任由江晁维护二皇子,表面上还是尊重他,背地里将他的劝谏当耳旁风听过去。
“真是愈发老糊涂了!”齐王随手将奏折扔在地上,李光姚忙上前劝他息怒,又吩咐太监准备宵夜。
“陛下息怒,人都有犯糊涂的时候,特别是上了年纪,您别置气,着,就上前来捏肩捶腿。
“你倒挺会替他们说话。”齐王闭着眼养神道。
“陛下息怒,奴才不敢。”李光姚颤颤巍巍地跪下去。
齐王让他起身,接着给自己捶背,一副享受的样子。又听李光姚说了好些要保重身子的废话,烦躁地让他闭嘴,端过银耳莲子羹开始吃起来。
“消息传到了吗?”
“回陛下的话,方才奴才问了,已经送到了。陛下放心,是奴才亲自调教出来的,断不会走漏风声。”
齐王满意地点点头,又问“明日多派几个人跟着,你也去盯着点。”
“可陛下身边得有人伺候,换了旁人,奴才不放心,”李光姚抬头瞧了眼齐王神色,忙又低下头去,道,“是奴才遵命!”
陈蒯面前摆着一桌子好菜,他举着酒杯对另一头的人说道“樊大人辛苦,为陛下奔走数日,近日升为金羽卫副统领,可喜可贺!”
金羽卫副统领樊影出身世家大族,是齐王亲自提拔出来的人才,四五十岁的年纪,英姿勃发,大气豪迈。陈蒯忙着帮齐王训练死士,又因浊莲教惹出的乱子,近年来奔波在外,又被区区一个金羽卫钻了空子,还坐上了副统领的位置,于是不由得怒火中烧。
被帝王辜负不敢明言,于是陈蒯便将所有的愤怒发泄在下人们身上,陈府里的下人们已经好久没有过过安生日子了。尚未痊愈的陈蒯忍着一身伤痛进宫面圣,仍旧是那套路遇前朝受宁康王牵连的余孽行凶,子珏殿下尸骨无存的说辞,便屡次被齐王几句话打发了回来。几月不在朝中,格局已是翻天覆地,齐王将他的权力慢慢架空,只吩咐他训练死士,专心养伤。
金羽卫本就是上京城禁军,若无齐王命令,不得踏出城门半步,于是陈蒯“闲”在府,得了份“闲职”。
几月前,齐王得到子珏还活着的消息,于是命令陈蒯率领一批金羽卫,至楚地,将子珏带回上京城。没想到,几月后,带回来的是一具尸体。齐王内心悲恸,却丝毫不展露出来,吩咐樊影连夜安葬好子珏,务必掩人耳目,迅速回京复命。樊影办事干脆利落,不出三日便加官进爵,引得陈蒯一阵嫉妒。
“陈大人哪里的话,樊某愧不敢当。为陛下办事,是卑职的荣幸。都是为朝效力之人,陈大人也不必妄自菲薄。”樊影大大方方地回道,一口饮尽杯中酒。
“樊大人说的是。陈某愧疚,拖着伤病,已有好些日子无法率军,当真是废人,让樊大人见笑了。”
樊影耐性极好,虽出身世家,从小习武,性子却是极温和的,他只宽慰陈蒯道“哎,陈大人言重了。养好身子是大事,陈大人莫要过于劳神才好。”
推杯换盏间,陈蒯命下人呈上一个精巧的木质盒子,道“早就听闻令子从小习武,身手不凡,此为陈某命上京最好的工匠打造出来的匕首,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请大人过目。”
樊影忙放下酒杯,推拒道“陈大人太客气了,犬子只是爱打闹罢了,哪儿会武功。此等上好武器赠予他,实在是有些暴殄天物了。”
见他无论如何都不愿收下,陈蒯只好作罢,复又问道“恕陈某无礼,倒是有一事,陈某想不通,不知樊大人得了什么好差事,竟不声不响地就升官了?”
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我就知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樊影心想。表面上只好跟陈蒯打太极“哦,都是小事罢了。陛下有令,有大臣上书道,近日城郊与燕州之间有百姓占道,命樊某前去驱赶警示。”
“为何偏偏选在了天黑时分?”
樊影装作喝醉的样子,眼神飘忽道“必定是有人看错了,又传给陈大人错误的消息。”说完后只摆摆手,嘴里嘟囔着,樊某不胜酒力。
陈蒯无法,只好命下人备马车送樊影回府。
樊影瘫倒在马车上,闭眼作醉态与陈蒯道别。马车出了巷子口,街市空无一人,樊影坐起身来,整理衣襟,神色恢复常态,对车夫道“去许安侯府。”
“可是老爷皇上说了”
“观言,魏将军有难,救人要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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