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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苏小姐
    “朕给你一个任务,将金泽的尸体运回来。”



    许文淮行礼的双手正要放下,又僵在了半空中。眉头微微皱起来,不解之意都写在了脸上,只盯着齐王手中的那支狼毫,道,遵旨。



    “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朕的?”



    许文淮仍是紧皱着眉头,双眼最终是垂下去了“微臣不敢。”



    “许侯,忠诚是好事,可愚忠就不是了。”



    “陛下吩咐,臣子照做,算不得愚忠。”



    齐王轻笑,笑中带了些许不屑“你倒是活得通透。”



    许侯走后,李光姚见着今日齐王心情不错,嘴碎道“听后宫宫女们说,皇后娘娘近日得了几幅字画,喜欢得不得了,爱不释手,半夜都还在研究呢,陛下不去看看?”



    齐王批完最后一道折子,放下手中的笔,眼底藏着李光姚并未看出的不耐烦,道“也好,摆驾吧。”



    “摆驾慈元殿!”



    自从许文淮回京后,就一直没有再见过齐王,本以为自己终于淡出了众人的视线,没想到还是被齐王注意到了,还安排了一个很棘手的任务。



    为何说运尸体是一件棘手的事情呢?



    因为,死士三处队长队长金泽,前些日子奉命秘密前往衡阳考察,两三个月都快要过去了,他和他的黑铁骑到现在都未曾归京,送回来的密保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齐王早早就盯上了他,隐约有风声传出来,说金泽是因公徇私,才在衡阳逗留。



    李光姚的裤腿被自己的义子小李公公,李光雷卷了起来,桌边放着一瓶治跌打损伤的红花油,李光雷为义父涂抹膝盖处。



    “义父,我回头叫人给你带几副护膝过来,您绑在膝盖上,跪下的时候能好受些。”



    李光姚整理着头发和官帽,道“陛下最近心情还不错,暂时用不上了。”



    “对了义父,淑贵妃那边派人来催了,您看”说完,李光雷张望四周,确定无人了才从靴子里掏出了几把名贵的簪子,簪子上的宝玉都是上品。



    李光姚眼睛都直了,但想着在晚辈面前还是得注意形象,忙咳嗽了两声“我知道了,回头在陛下面前替娘娘多说几句就是了。你师哥怎么样了?”



    李光姚口中的李光雷的师哥,便是死士一处队长任平,如今办砸了差事,在府上修养,等候发落。



    李光雷替他轻柔着膝盖,道“唉,还是老样子。师哥是死脑筋,别人劝他都不顶用,还得义父您亲自出马。”



    “这叫什么话?没有陛下的指令,我哪儿也不能去!”



    “是是是,是孩儿说错话了,义父莫要生气。”



    虽说名义上,死士内部的所有卖身契都归李光姚管,可真正的实权还是在齐王手里,况且死士二处还有个刘同友,他才是真正掌管死士文书的人,李光姚什么都算不得。



    “义父莫要妄自菲薄,好歹也是内侍总管,这宫中的下人们还不都得听您的。”



    “咱们都是为陛下办事,”李光姚不露痕迹地呼出一口浑浊的气,“都是听陛下的。”



    李光雷知道义父这是生气了,扇着自己巴掌,忙改口“瞧我这张嘴,该打该打!”巴掌抹了自己满脸的红花油,熏得睁不开眼。



    李光姚见他这样子,脾气一下子全消了,吩咐他替自己弄好裤腿,站起来就要回到养心殿去。



    终于送走了义父,李光雷才算是松了一口气。方才谄媚的嘴脸,此时换成了一张平静且释然的脸,李光雷正了正自己的帽子,净了手,才又抖抖身上的灰尘,心里好受了些。



    齐王正在养心殿与大理寺卿典泽下棋,见李光姚佝偻着身子进来了,佯装教训下人,眼神不离开棋盘,对典泽道“朕就说吧,宫里的下人每一个省心的,朕想喝杯热茶都没人倒!”



    典泽笑着道“陛下,李总管年纪大了,手脚不麻利,这种小事就吩咐年轻力壮的去做便罢了,何必让李总管事事亲为呢?”



    李光姚看了眼齐王的神色,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于是顺着齐王的话接道“是老奴失职,陛下恕罪,老奴这就给您倒茶去!”



    轻声退下了,在养心殿门口提高了嗓子教训下人,说,你们办事不力各自领十个板子去云云。典泽在殿内听得一愣一愣,道“陛下这是何意?”



    齐王和典泽博弈着,深感自己棋艺后退,正恼火呢,也懒得回他,只含糊道“哦,只是日常玩笑罢了。典大人,该你了该你了,快!”



    典泽摇着脑袋,不懂其中意思。



    齐王似乎是走了几步死棋,浪费了许多反败为胜的机会,抬眼责怪地望了得意洋洋的典泽几眼,嘴里啧啧道“朕想其他事情去了,分了心。典大人,朕甘拜下风。”



    典泽右手摩挲着下巴的胡茬,棋痴的神态尽显“非也非也。陛下,您看,”于是从齐王的黑子里拿起一颗,放在代表自己这方的白子旁,“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又一村。”



    齐王恍然大悟“还是典大人有办法,是朕想得过于简单了。”



    “陛下从臣一进门开始就若有所思的模样,心思根本就不在棋盘上。反应过来时,这盘棋就已经输了,”典泽一边说着一边往棋盘上放棋子,跟自己博弈了起来,最后黑子终究是输了,“不知臣是否能为陛下分忧呢?”



    齐王脱下鞋子,盘起腿,姿态十分轻松,道“李光姚这些年是老了不少,如今腿脚不便,去给朕端壶热茶过来大概一截香的功夫,现在快要回来了。”



    “原来如此,陛下体恤宫中老人,是他们的福气。”



    “典大人,李光姚马上就要回来了,朕希望你在他回来之后,能尽快神色如常地离开养心殿,将朕接下来要讲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记在心里,然后忘掉是从何人口中听来的。”



    典泽的脊梁骨有些发麻,调整了姿势,郑重道“臣,记下了。”



    李光姚笑呵呵地端着木盘进殿时,就瞧见典泽告退的场景,跟他道别后,来到桌前,替齐王沏茶。



    齐王似乎还在回味刚才的那盘棋,李光姚道“今儿个休沐,陛下好不容易得了空,多去御花园走走吧?娘娘们近日忙活着看茶赏花,看下人们栽种些新鲜玩意儿呢。”



    “哦?依你所见,朕今日该去哪家呢?”



    李光姚将将把茶叶夹进茶壶里,就听到齐王这句话,忙跪下来“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齐王作势要起身穿鞋,李光姚起来也不是,不起来也不是,齐王叹口气,道“你愈发地小心谨慎了,真是老了!还不快来扶着朕?”



    “是是是”



    “走吧,去淑贵妃那里看看。”



    “摆驾永安殿!”



    清明时节遍山雾。仇清欢无心赏柳,也没有心思整理妆发,只用了三日就回到了青城寨。



    许十安坐在车里颠簸得晕头转向,实在是受不了了,在南浦下车,自己又租了一辆马车,让驿站的人赶马,慢慢跟在清欢身后。



    仇清欢还了马车,一路赶回,第一时间就是来到敬事堂。正巧文竹夫子拿着几本书从藏书处走出来,看见清欢,忙招呼她过去“欢儿,多日不见,你跑去哪里了?”



    “夫子,我阿爹阿娘呢?”



    “将军离开数日了,寨主应该是去了仁和堂,似乎有客哎,老夫话还没说完呢!唉,小小少年,血气方刚,罢了罢了”



    仁和堂的议事厅大门又紧紧关着,门口有弟子把守,其中一人便是尹溪。



    “五师兄,我娘在跟谁说话呢?”



    尹溪手上拿着一把长枪,威风凛凛地立在门前,道“是个漂亮姑娘,不知姓甚名谁,之前没见过的。”



    “姑娘还是漂亮姑娘?”



    正思索间,议事厅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仇秀月率先走出来,看见衣衫略微凌乱的清欢,神情不悦,后背挺得直直的,双手还是背在身后,皱眉道“仇清欢,你这是从哪里回来的?”



    “阿娘让阿娘担心了,是孩儿的不是”



    其实在清欢看来,仇秀月没有表现出一点担心她的样子,反而更多的是不耐烦,但为了给自己一个台阶下,才这样说道。



    这时,清甜温柔的声音从仇秀月身后传来“仇姑娘,别来无恙。”



    苏晏歆从仇秀月身后走出来,站到了她身旁,笑意盈盈地看着清欢。



    仇清欢愣了愣,仇秀月轻咳一声,她才反应过来,忙回道“啊,苏小姐,别来无恙您,是来寻许十安的么?他还在路上,估计上午过后就到了,苏小姐稍安勿躁那个,我”



    苏晏歆保持着大家闺秀般的笑容,仍然笑着看清欢,见对方语无伦次的模样,心下竟生出一丝好感,不过这好感很快就消散了。



    听见许十安的消息,苏晏歆的心就快要跳出来,她已经迫不及待要见到表哥了。



    但她仍然不忘此行目的,打断道“仇姑娘,我这次来,是来见你的。”



    仇清欢指了指自己,有些不太自信地望了一眼阿娘“我?”



    “正是。”苏晏歆的声音好听极了,就像柳梢在清欢的心尖扫过,令她心神荡漾。但苏晏歆给人的感觉却是,只可远观,距离感让清欢还是难以接近。



    抛去许十安不谈,清欢还是很想跟苏家小姐做朋友的。



    不过,如今她与许十安并无太多瓜葛,心里的感觉也在发生着变化。



    “不知苏小姐找我何事?”



    仇秀月带着其他人下去了,只留她俩在议事厅。



    苏家二小姐早些时候到了青城,她就在许十安出发之后的第三天,求着父兄,才有了南下的机会。她的身边跟着阿奈阿凉,阿音带着吴越盟的打手在暗处保护着。



    苏幕语重心长地与女儿解释了一切“十安现在已经不是侯府少爷了,你嫁给他,也只能做一辈子的村妇。没有侯府少夫人的头衔,爹是绝不会将你嫁给他的!”



    “原来爹爹看中的,从来都只是表哥的头衔么?这么多年的疼爱,难道都是做给外人看的?”



    苏幕一想起自己已经去世的亲生胞妹,不由得悲从中来,思绪将自己拉回过往,热泪就要淌下来“歆儿,你不懂。身为女子,就算嫁了个不与自己心意相通的夫君,但只要有荣华富贵可享,这辈子就不会有多苦”



    “爹爹,”苏晏歆早已泣不成声,“您时常与我提起姑姑,歆儿以前觉得是姑姑太娇生惯养了,现在想来,她的苦,又有谁人能懂?若歆儿这辈子不能嫁给心爱之人,那么歆儿宁愿青灯古佛,了却残生”



    苏幕被她这话吓得一口气没喘过来。不过十六七岁的未出阁女子,竟是将追求真爱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不知是祸是福



    怪就怪他,将女儿豢养在府内,给了她自认为最好的一切,到头来,却害了她



    “歆儿!你难道真的愿意一辈子居无定所,魂归荒野么?”



    “只要是跟表哥在一起,女儿无怨无悔!”



    苏幕死了心,在女儿面前老泪纵横“就算爹同意了,你的两个兄长呢?你的母亲呢?她们怎么办,难道要替你担惊受怕一辈子?”



    苏晏歆瘫坐在椅子上,微微发抖。



    阿音抱着剑靠在门外听着,平时话本来就很少表情也很少的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二小姐的脾气她是知道的,多年来行事得体、知书达理,骨子里却是个自由不羁的人。阿音从小就跟在苏晏歆身边,受她的指派做了许多行侠仗义的事,最后的好名声全落在了自己头上,但二小姐从来没有怪罪过她。



    二小姐,是个心地善良的人



    她要守护这份赤诚的热情



    “老爷,只要您开口,小姐就能出府。您给属下几个打手便可,属下用项上人头担保,必定保小姐无虞!”



    苏晏歆泪眼朦胧地瞧见阿音的模样。阿音不敢去看她,怕自己也流泪。



    苏幕犹豫不决,阿音继续劝说道“您就让小姐自己出去闯荡一番,待碰了壁,自然会想回来的!老爷!”



    “歆儿,这是你自己的选择?”



    “爹爹,女儿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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