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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施人以罪易恕己
    真心对待别人是不会抱怨没有得到等价回报的,所以发牢骚至少别让人听到——



    复仇知道小狼和玉蘅都必然会跟着自己,但似乎一时间他的心思根本就顾不上。



    走出都城,四面八方都是那么广袤,宽阔,但他却不知道自己可以往哪走?



    此时的复仇深陷一个悖论中,当年如果自己死了是为什么?战乱、家破人亡?那又为什么活了下来?报仇?



    可如今,复仇犹在,虽说自己一直以来认定是为了月灵镇三万多冤魂而苟活,可一瞬间似乎显得有些矫情了!



    可如果已经不用再考虑报仇的事,自己还有什么理由继续活下去?那些陈腔滥调的借口随便就可以找出一大堆,但显然都毫无意义。或者说是因为自己不想成为被利用来毁灭天下的工具?好像这并不是自己可以左右的。那么也许只有一个理由了,就是自己终究还活着!



    虽然很多事都会随着存在,甚至事件本身结束,事态都会持续发酵。可有些人学会,无论外界变成什么样,无论事情是否与自己有关,需要的时候,一个理由就足够了!



    不过,活着又怎么样呢?更多事情都会随着结束,立刻衍生出类似的下一个问题!



    活在这个世上,复仇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活下去。他什么也不想做,甚至已经连一死了之的念头都没了,也不愿意去见任何人。



    当复仇真正意识到自己活着,存在着的时候,才发现这原来是件如此折磨人的事!



    不知不觉走到了法严寺的遗址,看着眼前好大好大一片废墟,才几天功夫!当日偌大的一座宝刹,如今竟然就落到了如此地步!



    倒也不是非得什么事都要辩出个责任归谁,只是眼前的景象,让复仇还是头一次体会到真正平心静气去考虑一件事的感觉。



    忽然,身后传来了惊呼声!以及小狼的怒吼,而复仇只一瞬间无数感觉涌上心头。有欣喜、温暖、轻松,但也有气恼和不甘。



    直到一声催响,复仇回过神,看到了眼前满脸怒容的夏飞宵。一手真央神剑,另一手两指间夹着一支赤色短箭,正是金顶赤枭的招数。



    瞬间全身行功一遍,金印便迅速从头顶消失了,而夏飞宵手中短箭也随之蒸发。



    “哼!我若不死,迟早把那老鸟抓来烤熟了……”



    夏飞泽皱眉气问:“你这样子,还能活多久?”



    “怎么?阁下是来送我上路的?”



    “你……”



    “哼!少来了,你们如果敢杀我,还会等到今天?你们这种成天满嘴仁义道德的人,说的话从来都只是给别人听的而已!如今你们不敢杀我,别跟我说什么是因为仁慈、情义!因为就算你们杀我,也可以用我会修罗上身,你们是为了天下苍生才大义灭亲的借口,不是吗?所以,你们无论怎么做,永远可以找到借口让自己显得光明磊落,公正无私,而愚昧的世人不会考虑你们说的真假,只会因为你们的地位毫不怀疑……”



    夏飞泽听得又气又悲,即无法否认他说的话,又是眼前这个人终究要辜负所有人的期待!



    “信妙香!无论你承不承认,这世上还有那么多关心你,爱护你的人存在,你真的认为他们对你的情义都只是因为不可告人的目的?我也不怕承认,你我之间能有什么情义?对你的遭遇我的确心中有愧,可我夏飞宵平生也最看不上你这种只顾自己的懦夫!没错,我是不敢杀你,可你自己难道就准备一直这样行尸走肉的等死吗?”



    复仇斜睨着他,满面讥嘲的走近,双目直视问:“你奈我何?”



    气氛刹那间极其凝重,夏飞宵本事突破了玄上境界的真仙之体,但此刻面对他,竟然忍不住气得发抖了,连额头上的青筋都显露无遗!



    此刻的夏飞泽心里潮涌般,真恨不得就此杀了他落个省心,可归根结底却终究无法下手!



    “信妙香,今时今日,我不是来求你原谅的,你也不妨就当做一场交易。还是那句话,夏宏的性命,永天的江山,只要你开口我便双手奉上!”



    复仇仍旧满面嘲讽的冷笑:“你这么着急也难怪!金顶赤枭都敢向我下手了,显然妖域的出击也不会远了。知道吗?我刚刚突然才想到,其实我根本不必纠结什么要死要活。我大可以找个地方,静静的看着妖域是如何灭掉这个滑稽的人间?我倒是很想看看你们这些英雄圣贤,在真正的灾难面前能有什么用?”



    说出这番话,复仇眼中兴奋的光彩让夏飞宵不由一阵心寒、恐惧,忍不住退后了两步!这一刻他心里突然生出个念头,现在的信妙香,他和那个最恐怖的修罗有什么不同?



    或者说,修罗荒下的反噬,恐怕会比人们想象的更加严重!但更可怕的,恐怕是眼前的这个人,他本身是以一种怎样的心情去和修罗订下的契约……?



    事实上,归根结底大家并不是不明白,复仇为了报修罗订下契约,这件事本身就显得牵强!即因为单纯的报仇,他的修为其实早就够了,即便一瞬上仙的好心办坏事,他自己可不傻!所以如果想要解除他们之间的契约,关键恐怕还是在他自己身上!



    可现在看来,他似乎已经不再执着报仇了!可昔日一瞬上仙等人所以明知饮鸩止渴也听之任之,不就是因为觉得他如果能够坚持报仇的意志,未尝不是一种对抗契约的方法,起码那还可以让人们争取多些时间。



    但到了现在,修罗怎么可怕还没人了解!可复仇此刻的冷静、残酷,以及对这世间的淡漠,都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可以具备的!



    到了夏飞宵这种程度的人自然会明白,满手鲜血的人其实往往一点都不可怕,因为那种人更多只是出了杀人就没有其他任何可以做到的人。



    可信妙香这样的人就不同了,他的确有过杀人不眨眼的时候,但那并不是因为他喜欢杀人。可那些人的下场无不显示出了他心地的残酷和狠毒,无法确定他究竟是天性如此?还是真的因为经历的折磨?



    但可以确定的是,一个像复仇这样的人,盼望着人间会被无限灾难打磨,比真正亲眼看到满地尸体其实更加恐怖!



    夏飞宵颤抖着受举起了真央神剑,复仇冷笑着把胸口轻轻凑上去。而他一步步紧逼,夏飞宵就只能颤抖着不停后退。他脸上笑容越灿烂,夏飞宵的脸色就越惨白!就算想到他恐怕会是比修罗更恐怖的存在,可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和权力去替全人间做出决定?



    “怎么?堂堂玄心门主,竟然会害怕杀人?不然这样,你别动,我自己来,好不好……”



    “够啦……”



    夏飞宵一下向后跃出数丈,感觉自己似乎要被逼疯了!



    此时此刻,他对信妙香只有一种期待,就是希望“他”在这世上起码还存在一丁点的人性!但对复仇,夏飞宵已经毫无期待了,因为自己可以从他身上感受到的只有痛恨和恐惧!



    可夏飞宵此刻更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他不否认造成今天这一切后果的人是夏宏没错,独尾翼狐的怂恿也不能推诿,可自己,还有一瞬上仙,乃至玄域仙人,当年对一切视而不见的所有人,都有无法推卸的责任!



    而这些责任人,今天可以憎恨,甚至可以杀了他,正如他所说,这所有人都可以找到光明正大的理由去向世人隐瞒自己的失误,但又有谁自问有资格可以责备他?毕竟曾经在他最需要的时候,没有人向他伸出过援手,如今又有什么资格去怪责他的冷漠?



    夏飞宵明白,一瞬上仙明白,玄都城上师也明白。他们面对信妙香的时候都会有种自责感,一直以来就是因为这份自责让他们不忍去逼迫,强求。但面对复仇,这一切不忍,就都成了不敢。可他们也都明白,无论是不忍还是不敢,归结到原因,复仇至少都是受害者!



    看到这个当世屈指可数的仙人,虽然表面并无老态,但终究也是八十开外的人了。



    夏飞宵在面对自己时那种痛苦的样子,复仇心里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豁然开朗,忍不住开心的大笑起来。



    而玉蘅目睹眼前发生的一切,只感到一种窒息般的心痛,还有怜悯!此时此刻,她眼中的复仇看起来的确表现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快乐,但因此更可以看到他所承受的痛苦。发泄的越快乐,深埋的痛苦也就越深!



    所有人都可以恨他,甚至想要杀了他,但没人有资格指责他!



    眼前的夏飞宵算什么东西?满嘴仁义道德,光明磊落,可有在这逼迫别人的功夫自己早干嘛去了?



    他一样的那些神仙们,逍遥自在,遨游天下的畅快之时,他们可曾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面临如此窘境?如果他们自认为情有可原,应该被原谅,又凭什么来责备复仇……



    “信妙香!直说吧,你到底要如何才肯甘心?难道现在这个结果,仍旧不能让你稍微泄愤吗?”



    复仇冷笑声:“我为什么要气愤?你们真认为了解我?我没什么可不甘心的,因为事实上我只要什么都不干,就足以让你们所有人寝食不安,进退维谷了!现在,我只是很享受你们这种恨不得把握扒皮抽筋,可却又根本无能为力,什么都不敢做的样子!对了,你说我是懦夫?没错!那就让我见识一下,你们这帮英雄圣贤,究竟能有多了不起的作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