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日暮时分,日光橙而暖,有些缱绻未尽。
然而宁王府的正书房,是早早地亮起了灯。
青萍、青茗、青衣,甚至连宁芳笙自己也在埋头找东西。地上散着雪花似的信函,就这么一封封翻阅过去。
终于,就在宁芳笙两眼昏花的时候,听到了青萍一声惊呼。
“主子,找到了!”
宁芳笙眸子一亮,接过来草草翻阅。
这是一个五品官今年初春给的帖子,说是请她做客。简言之,就是想借着宴把女儿往外送的,送了女儿好青云直上么。
宁芳笙对此有印象,也是因为那女儿着实貌美,可惜她自己是个女子,若真是男子,带回来日日看着也十分养眼。
“青衣,你去打听打听这家现在是什么意思,许给寿王做侧妃可愿意。”
“是。”
为了以防万一,宁芳笙又嘱咐青茗去打探,还有哪家官职不高,但女儿异常美貌的。
了却了一桩心事,宁芳笙便盘算起别的。
一一问过。
王自忠还在忙着收拾儿子的烂摊子,府上倒是没有异动;倒是定国公府,那处的引子传来了消息。平时有哪些人能近萧鄂的书房,又附了这些人的外形特征和性格特点。
那黑衣人身长八尺还绰绰有余,瞧着身形精瘦,武力不俗。
宁芳笙一一看过,能对上有四五个,但最有可能的只有两个人——嫡长子萧瑾时,嫡次子萧旭。
宁芳笙下意识就想把萧瑾时除去,只因他的性子实在跳脱,何况宁芳笙半点想不到他要用黑衣人身份的原因。
但最终,眸子沉了又沉,不肯错过半点可能。
正在宁芳笙惦记萧瑾时的档口,萧瑾时也惦记着她。
芳篱院如今已经整好了,别处没什么大改变,只是靠着主屋的地方修了两圈篱笆,篱笆里种了两棵树。一是合欢,当年才去西北就种下的;一是梓树,宁芳篱小郡主逝世第二年种下的;都是特意从西北运来再移植上的。
萧瑾时一身黑衣,正立在梓树下,闭着双眼,眉目
舒展,沾染了天边的晚霞余晖,柔和不止。薄唇开合,喃喃自语:“你哥哥他应该很像你。说起来,他也不算聪明。我都知晓了他的身份,却不知他何时能猜到我。”
他还想说宁芳笙如何如何,那张脸应景地就跳了出来。话当即在卡在喉头,“我倒似对他注意过了头,这可不好。”
正巧,墨离进来了,还领了一个女子,
女子蒙着面,眼睛水水的,流转之间魅光四溢,好奇地打量着富贵雍容的庭院。
“主子,下面又寻了一个女子带过来了。”
正被宁芳笙搅得心烦,听见这个,倒提起了兴致。
浓眉轻挑,抽了腰间的折扇转身过来。
那女子一惊,羞怯地低下头。
这分羞态,叫萧瑾时微抿了唇,心中意思淡了下去。芳篱不会是羞羞怯怯的小女子。
“抬起头,叫本世子好好看看。”
说着,自走近了些。
女子来时已经听墨离讲过面见贵人的规矩,闭着眼硬抬起了头。
“眼睛睁开。”
话中的冷淡叫她心里一慌。
那仓皇睁开的眸子落进了萧瑾时的眼底。
偏细长的、眼尾内勾的杏眼,弯弯的柳叶细眉,形上像足了七八分。
偏偏眸子太怯,显得呆了。
忍着不耐,萧瑾时用折扇扯去了女子的蒙面纱巾,看了片刻,毫不留恋地瞥过眼。冷看着墨离,“不像。”
墨离垂下头,也不辩解。
女子不明白这“不像”是什么意思,就已经被领了下去。
萧瑾时背对着梓树,叹了一声,“唉。”
说来说去,谁能像宁芳篱?这些年陆陆续续找了百十多个女子,最多就是形上有七分小时的样子。如今见了宁芳笙,更是觉得七分相似都入不得眼。
宁芳笙——
黝黑的眸子忽地闪过几丝异光。
国公府的管家见墨离又领了女子出去,叹了口气。
果真是贪色如旧。
那女气的院名,更是提都不用提了。
过了芳篱院,便是二少爷萧旭的院子,面色倒是正了许多,寻了萧旭道:“二少爷,公爷叫您去书房呢。”
萧旭顿了顿,放下书,抬起头问道:“可说了是什么事?”
“未曾。”
“那我现在过去吧。”
萧旭换了常服,眸子垂着,心中总是坠坠的。
到了书房,萧鄂负手立在墙边,见他进来,率先是打量了一遍。目光如炬,看得萧旭忍不住低下了头。
“父亲。”
“跪下!”
诧异地抬起头,萧旭不明白,“父亲,这是?”
“我叫你跪下!”
绷着下颌,萧旭到底是听话地跪在他面前。
萧鄂深吸了口气,望着萧旭,“你自己做错了什么?”
萧旭脸一冷,“儿子不知,也没有做错什么。”
“你、你可知——”
萧鄂看他的倔强模样,一口气差点憋不住兜出实话来。
“你为何要推你大哥下水?你明明知道他水性不好,若是出了什么事该怎么办?!”
若是真的出了事…后果萧鄂想都不敢想。
萧旭心一沉,果真是知道了。他嘴硬,不愿意承认
,梗着脖子,“父亲说错了,不是我做的。”
“你还不承认?”
萧鄂瞪起了眼,“果真是我把你宠坏了!做出这样的事情却是连承认的胆气都没有!”
萧旭抬起头,烛光照映着他的脸,晦暗不明。他嗤笑了一声,“我做错了什么?我究竟做错了什么?难不成生得晚些,就是最大的错处吗?”
他从记事起就是愤愤不平的,不论他如何出色,世子之位都稳当当得落在那一个纨绔身上,凭什么?
萧鄂愣住,扑面而来的不甘和固执让他说不出话。
小儿子有错吗?没错,那错的又是谁?
烦闷突地涌让心头,萧鄂乏得很。揉着蠢蠢作痛的额角,“我还有事,没时间跟你玩这些把戏。你自己去祠堂跪着,好好反省,不到认错,不许出来。”
“萧山,把人带下去!不许送饭!”
“是。”
这一阵动静,很快就传进了萧瑾时的耳朵里。
他早知道是萧旭做的好事,现在萧鄂的做法让他嗤之以鼻。
说到底,还不是舍不得罚宝贝儿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