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已过,这几日天热得很明显了。许樱从西南而来,那边尚且好些,到了这边,不过才几个时辰,小脸蛋便发汗发红。
许多年也就碰见这一个自家的正儿八经的女娃娃,许晴柔十分高兴,整个人都鲜活起来,张罗着要为她置办东西。府里头院落已选好,靠着祈宁院,取“樱语阁”,府里下人正在收拾。宁芳笙找到她们两人时,也给许樱带回了一个丫头。
宁芳笙已换下了官袍,身穿一袭湖绿色的杭绸夏衫直缀,她惯来不大用腰带,用了也是松垮垮系着,因为清瘦,宽大的衣服反衬出她几分仙风倜傥来。
她含笑看着许樱,“你只带了一个贴身的丫头,终究不大方便。现选也费事,我便从我身边拨出一个人来给你,她唤青柳,有什么都可叫她去办。”
青柳眉清目秀,十六岁,人不笑时清冷,一笑便是暖融融的,让人忍不住亲近。她从宁芳笙身侧走出来,笑盈盈向许樱见礼,“小姐,如今我便是您的贴身丫鬟了。”
“啊?”许樱仍有些愣,一对上许晴柔、宁芳笙温
而亲的眼神,怕自己再拒绝便显得生疏又不识好歹,便笑着向宁芳笙道谢。
“多谢表哥。”
她一笑,嘴角边显出两个浅浅的小梨涡,两颊肉嘟嘟,又十分粉嫩。
宁芳笙忍不住又要伸出手去揉她的头。心里嗟叹,她多年所见所交皆是男子,如今见这么个小姑娘,真是可爱啊!
才碰到她的发顶,便想起青萍的话,手转而下行,摸到光滑细腻的脸颊,轻轻一捏,眼里的笑意都溢出来,“真是乖巧。”
“噌”,许樱又闹了个大红脸。眼中只剩下自带聚光效果的“表哥”。
一旁的许晴柔便忍不住笑,笑完了不忘问宁芳笙“儿,你今日可还有事?”
事自然是有,且是做不完的。然而于她而言自是有别的事情更重要的。答道“可是陪母亲表妹逛街?”
“正是。”
宁芳笙低头抿唇一笑,十分顺从,“那自是怎样都要陪着的。”
定下主意,下头立刻去备车马。
虽说是表妹,且以后有定亲的意思,但为了许樱的名声,宁芳笙便坐了另外一辆车。
三人先去看衣裳,直奔京中最好的成衣店千衣阁而去。
阁中备了男人们稍作休息的地方,宁芳笙便自觉坐到那里去。
各处用了水墨山水的翠玉镶嵌屏风隔开,站起来向前走两步便可看到楼下大堂的情形,她自顾自喝茶,偶尔向下瞥一眼,也不管别处有些什么人。
女子们聚在一处都是叽叽喳喳的,许晴柔与许樱也不例外。前者兴冲冲地拉着后者左顾右看,眼瞧着是恨不得把整个千衣阁都买下来的。
宽敞明亮的大堂中,这两个女人是最招眼的。
不单单是因为容貌,而更是因为许晴柔的身份,和对许樱的好奇。
许晴柔虽深入简出,然而有宁芳笙在,自是无人不识。许多人悄悄用眼觑着许樱,这是哪家姑娘,竟从未见过?
后听那一声声的姑母,便大约猜到了身份。
表哥表妹配,这是所有人第一个想到的,眼神随之
复杂起来。
所有似无得目光一直持续,便是再迟钝,许樱也察觉了。神色之间隐有些躲闪。在西南,那里可没有这么多的贵女,且还聚在一处。都看她一个人。
青柳眼珠子一转,看了一眼许晴柔,而后在许樱耳边低语两句,得了同意,便去找掌柜。塞了一块掌心大的金锭子,道“烦请带我们家太太、小姐去看最好的。”
“得嘞!”
银子寻常,这么大的金锭子就不寻常了!何况只是丫鬟随手这么一赏?
许多小姐的眼珠子都忍不住瞪了瞪,原来宁王妃竟如此阔绰么?
被引至后堂,便又是一方不同的天地。这里挂的衣裙,不管是花纹还是布料,更甚是染色,都能看出与外头大堂是不一样的。
这里也有人,却少得很。
许晴柔一眼看中正中央挂的那件青绿色绣睡莲纹的交领长裙,胸前是浅淡的豆芽绿,越往下颜色便渐深,群面不知用的什么材料,流动间泛着粼粼的水纹,那睡莲便同真置在吃池塘里一般。
许晴柔看了又看,偏头问许樱,“樱儿,那件裙子可中意?”
小姑娘眼里倒映着裙子表面的光,如落了碎玉,亮晶晶的,羞赧地点了点头。“可是,那看起来…”
一看就是很贵的样子。
许晴柔听出她话外之音,才要笑,嘴角尚未完全咧开,不远处便骤然响起一道凶而猛的声音。
“看起来便知,适合我们家的郡主。”
随着声音,两道身影气势汹汹地走近。
寿王妃领着她的女儿玉敏郡主,一停脚便指使起伙计,“将那件裙子拿下来给郡主试试!”
到此刻,都没有正眼看过许晴柔,好似瞎了一般。
笑意凝滞在脸上,许晴柔只觉得空气都变得稀薄。而后她的脑海里翻腾起一些画面,耳边也冒起一些话语。
眼神骤然变了,有些冷且裹挟着厉色。
她不能让,不会让。一是本就不必让,二是这人不值得让,三是这人如今正正好成了她的心头恨。若不是因着身份,许晴柔就是同这女人同归于尽也是狠得下心的!
伙计如遭大难,脸色登时有些发白。立在原地,视
线在许晴柔与寿王妃之间犹豫、徘徊。
许樱嘴巴抿起来,察觉不对的她心中发慌。
许晴柔便握住她的手,不疾不徐地开口“见过寿王妃了。凡事讲究个先来后到,虽有些鲁莽,然而这件裙子是我先瞧中的,试也该是先拿来我瞧瞧。”
“伙计,拿来予我瞧瞧。”
“呵。”
寿王妃抬起头,如毒蛇冷冷盯了许晴柔一眼,“宁王妃,许久不见,你倒越发胆子大脸皮厚了,竟与我抢起东西来了?!”
落水之恨尤记在心,她整整在床上躺了半个月!也正是那时候,寿王认识了那个新狐狸精的,被迷得不着五六!
许晴柔挽着许樱,淡淡一笑,“什么叫抢?果真贼喊捉贼是叫人最膈应的事儿了。”
她看着寿王妃,眼神冷而沉,鲜少如此的她让寿王妃心头竟有些发怵。她心中不承认被许晴柔吓到了,声色愈厉,“许晴柔,你竟敢说我是贼?!”
剑拔弩张的阵势,轻轻一声“唉”格外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