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瑾时的脸一下黑个彻底。
柳府尹只觉得无端阴风阵阵。
最后,连帕子都直接扔了。
萧瑾时并不怀疑,若是此刻在宁王府,她会把身上的衣服也一同脱了扔掉。
气极反笑,他倒觉得,宁芳笙若这么嫌弃他,以后合该多多接触膈应死她!
抬起脸,宁芳笙定定看着萧瑾时,却对柳府尹道“柳大人,你看到了,看来王氏这个牢房,应当多派人看守。免得说不准什么时候,谁又“帮着”别人要她的命了。”
话头一转,含了些笑意,然而只要不傻都能听出里头的别有用意。
“萧世子也是,若有事要和王氏商谈还是要尽快的,未免王氏突然出了什么事情,便是世子也是交代不过去的。”
“突然”两个字咬得很重。
“告辞。”
轻颔了颔首,宁芳笙手负在身后悠悠走了。
剩下柳府尹和萧瑾时两个大眼瞪小眼。
呵。
萧瑾时便不信她的刺激,笑吟吟看向柳府尹,道“我仍有些事要问王氏的,不过既然宁太傅那样说了,我便快些,也不多惹事端。柳大人还留下来看么?”
迟疑了片刻,柳府尹终究是不愿知道得更多。深深看了萧瑾时一眼,这目光什么意思他们都懂的。
“那世子请便,本官便先出去了。”
“好。”
宁芳笙出了京兆府,天上弦月高挂,风簌簌地吹,却还带着白日的热气。抬手扯了扯衣襟,宁芳笙
抿了抿嘴,越发觉得身上这件外袍不堪忍受。
只盼着回府,有什么事能叫她有点愉悦。
然而,这点希望也没有的。
青萍脸上挂着几分忧愁,“哥哥同雪雕尚且没回来,也没个消息,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她看向宁芳笙,压下了叹气的冲动,几分沉重道“主子,实在不行的话,只能咱们自己做个场面来解决这事了。”
宁芳笙的眼波晃了晃。
这话的意思,就是自己从别处凑出足够的“流匪”来,叫他们心甘情愿地顶下,且到时北砀山的所有人还有一些暗中观察的人,都需处理好了,确认封口。
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很难。
人从何处拨?又如何叫所有人闭紧嘴巴?如何瞒天过海?
然而,万不得已的时候,也只有这个办法。此法欺君,然而从古至今不知明中暗中多少官宦铤而走险以达到所求,故而这也不是多么骇人听闻的法子。
沉吟许久,宁芳笙揉了揉额角。道“我知晓的,你们且先别急,不过该防的还是要防好了,等青茗回来再说。”
“是。”
话毕,青萍伺候着宁芳笙一番收拾洗漱。
不知怎的,宁芳笙眸子一垂,吩咐起一桩新鲜事“去搬个大的铜镜来。”
她从前都不照的。
青萍虽疑惑,仍指使人去了。
待搬来内室,所有人都退出去,放下一层纱幔,青萍被挡在外面。
宁芳笙脱了寝衣,衣料从肩头话落,而后露出整个宛若凝脂的身躯来。铜镜里映不出水沉为骨玉为肌,却照得见山峦谷丘错相宜。更因着模糊,而为女子的身躯蒙上神秘的朦胧美感。
她对着镜子细看了半晌,眼中无半点自怜或自赏的意思,反而愈发积了些冷色。
“青萍,撤下去吧。”
“是。”
青萍走进来时,宁芳笙正在系腰间的带子。正要出去时,听见一句,“明日起日日给我送药吧。”
是什么药,青萍心里很清楚。然而那样的药,终究是对女子身体不利的。她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劝,又听一句,“药重些,最好能将从前偷的懒都补上。”
“可…”
一个字,宁芳笙便知道她要说什么。
正是之前和萧瑾时的纠缠,她才突然想过来。男女之体本就不同,往后必定时常要无人接触,若再不服药改改,轻易就能让人发现,那命还要不要了?
故而,自嘲道“就是从前忌讳,知道自己到底是个女子,所以才不肯下了狠心吃药,怕变成不男不女的怪物。可现下,是男是女,半男半女又如何?我是能真的娶亲还是嫁人?从前狠心至此,何必又为了这一点私心为以后埋下天大的祸患?”
系上最后一道,宁芳笙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嘴角微扯,心里有点说不出的复杂。
“此事不必再说,你也不必偷偷替我换药,我身上不止我一条命。”
没有回应,一抬头,正撞见泪盈盈的一张俏脸。泪珠挂了满脸,另有余下滴滴啪啪落在地上。里头盛满的心疼和痛恨,比泪还夸张。
青萍什么话也说不出口,总觉得这些不该是自己的主子要承受的。
“奴、奴…”
不过两个字,无力地垂下头,宁芳笙仍瞧见那雨一样的泪。
“唉…”
宁芳笙叹了一声,嘴角无奈地挽出一个笑,而后轻轻上前,揽住了青萍。眼睛看着窗外的天空。如哄孩子一般,细致温柔地拍她的背,一下一下,缓慢而安定人心。
“傻姑娘,人生来是受苦的。”
“可到底是要活着的,总不能将老天给你的一条命,随手就扔了。”
声音渐低,氤氲出呢喃细语的滋味。
抱着她,宁芳笙自无谓地笑了笑,“好姑娘,伤心做什么呢,到底还不是你,要是你,你岂不是要哭倒城墙了?”
“好了…”
窗外的天是黑的,宁芳笙闭起眼,就能想到它一碧如洗万里无云的样子,那是晴朗、是明媚、是一种自然英伟的欢快。
然而,她们的黑夜或许长了些。
薄薄的眼皮下,眼珠子滚了滚。
不知怎的,宁芳笙也觉得自己眼里有些热。
“且等等吧,说不定以后什么时候就好了呢?”
话轻轻散在空气里,不知道进了谁的耳朵,谁的心。
青茗的肩膀一颤一颤,宁芳笙贴面无声安慰着她。
苍茫渺远的夜空之下,不知几多生命惨淡。